极致沉沦[娱乐圈] 作者:漾漾轻云 简介: 【预收文《玫瑰覆雪》,大家可以到专栏收藏下,笔芯。】 文案: 1. 池墨出道三年,连修珩给她定了三个规矩:不拍吻戏、 不回南椰岛、不见沙玉贞。 用连修珩的话讲,她是他的绿山雀,她最高最阔的舞台就是屋顶树梢。 他微扬气流,她一飞冲天;他骤然收拢,她匍匐于污泥。 鸟被驯化,池墨也已经分辨不清满屋的鲜花是玫瑰还是曼珠沙华。 2. 第五年的四月,池墨破了连修珩的规矩,不仅接了吻戏,还回了南椰岛,见了他的白月光。 当天摄制组清场,男人留在房间盯着监视器。 池墨对监视器说:“拍了这场戏,我们去民政局打离婚证吧。” 导演喊开始,连修珩赶走男演员,亲自上阵。 漆黑的房间,他抚摸受惊的山雀,凉凉地丢下两个字:“做梦。” 池墨如梦初醒,电影拍到结尾部分,她下定决心离开邵修屿。 如连修珩所说,所有人都出来拦她。 导演卖惨,制片方找她麻烦,对家终于找到机会疯狂下场黑。 池墨孤注一掷,抛下所有去了国外。 3. 风雪夜,池墨裹紧被子。 黑暗里,有人替她打开风暖,她开灯,连修珩的大掌放在她额头,“你生病了。” 他带她去医院,路过雪场的时候将贴身的一块玉戴在她脖子,“池墨,我病好了。你想飞,就飞吧。” 后来池墨才知道,她离开后,连修珩是何等疯狂地找她。 他去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札幌雪场找她,半路出了车祸,差点重伤不治。 偏执狂的属性似乎也在那次车祸中得到治愈。 回归演艺圈,有导演找池墨拍戏,池墨推说要照顾家人,连修珩问她,他算不算家人? 池墨最终还是败给了他,“可惜人生没有多出来的十年。” 连修珩吻住池墨:“白月光才是替身,遇见你的那刻起,你已坠落我的眼眸。只是我病的太久,丧失了和世界和解的能力。” 池墨:我也有三个规矩。 连修珩:嘤嘤嘤,老婆定的规矩是坠吼的! 池墨:爱的仪式感,全部的信任,以及自由。 连修珩:我此生的幸运就是遇见你,你是春日的樱,夏天的虹,秋光里的云,冬季的雪,你是我的四季,我臣服于命运,也臣服于你。 日月沉沦,皆因为你;我沉沦于你,因为我们没有放弃相爱。 深情偏执白切黑x恃美行凶真女王 追妻火葬场/身心双洁/先苦后甜 立意: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要坚持戏剧表演初心。演一种人生,活一世精彩。热爱与传承。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 内容标签: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墨连修珩┃配角:沙媚┃其它: 文章视角:女主 第1章 文学城作品 渡往南椰岛的船被池墨叫停。 一叶小舟漂浮海上,远处的孤岛陷在三月的陆地南端,似乎浪再大一点连那座白塔都会轰然倾覆,沉没塌陷于眸底的大洋。 采珠人的小渔船,池墨辗转康城和南椰岛多年第一次坐。 船老板抛缆绳到熟悉的礁石固定好船,以为池墨晕船,递过去采珠人炮制的特色晕船药。 池墨婉拒蘸了石灰水的蒌叶和槟榔,多付了两倍船资给老板。 康城近些年花大手笔搞文旅项目,南椰岛附近的几块小岛串成采珠人下海掘地寻的珍珠贝母,缀成璀璨的项链招揽四海游客。 像池墨这样非要体验渔家小橹原生态渡海方式的游客不在少数。 船家纳闷的是海上风浪并不算大,接待的第一个游客渡程过半却不想去了。 船老板握着几张红色钞票,见年轻女孩靠着船舷不想被打扰,便和船上的帮工到船尾收货。 撑船撒网,两不耽误。 长长的地笼从海底拉到海面,虾蟹海鱼隔着网眼挣扎,偶尔会有漏网的蚌让包着头巾的船娘大叫可惜。 采莲辛苦废犁锄,血指流丹鬼质枯。 池墨录了几分钟仪式感满满的采珠人春捕作业,倒回去看了两眼丢进相册。 奔波搏命,逆舟踏浪,说到底她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船娘煮好了鱼饭请池墨去吃,池墨选了淡菜汤。汤羹喝到一半,娟姐的电话打过来。 池墨谢过船娘,到甲板回娟姐电话。 娟姐急得似热锅蚂蚁,“小祖宗,都火烧眉毛了,你人在哪里?” 池墨望着眼前的海,“南椰岛。” 娟姐差点没晕过去,“你千万别再动了,我过去接你。” 池墨半开玩笑,“暂时还动不了。” 娟姐问为什么,池墨回答:“船疲了,浮在海上,靠着礁石休息。” 娟姐撑着太阳穴,“微博消息爆了,宝石娱乐拍到些料,上蹿下跳在黑你,我这边正想办法撤热搜,你赶紧回来,颁奖典礼那边的串联单再仔细对对。” 挂断经纪人的电话,池墨点进微博。 宝石娱乐刚刚置顶一条八卦:连氏集团公子密会雅宝娱乐沙媚,东京街头豪华酒店激战33小时。 看消息编辑的时间,池墨眸底吹来涟漪,两日前她陪连修珩去札幌滑雪,她被晾在雪场,原来是去见她。 池墨嘴边扯来一抹凉笑,点赞了该条微博。 渔船解了缆绳,海浪颠簸小船,池墨懒理被点赞微博底下的波澜,阖眼沉醉于久违的涛声。 回康城的渔船速度突然慢下来,手机震动音伴随急促铃音摇碎池墨编织的梦境,她接起一串熟悉号码。 刚才还艳阳高照,船开出去没多久,船头迎来两米高的浪。 密布的阴云卷来狂风,采珠船搏杀浪尖,听筒里连修珩的声音随着海风扭曲变形,露出冷酷残忍的质地,“池墨,你知道你回南椰岛的代价有多大吗?” 池墨扶住船舷,稳住呼吸,“有多大?连总。” 连修珩不动声色回答:“调头返航,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池墨头顶浇来暴雨,密不透风的雨点打碎了海对岸城市的霓虹光影,她咬着唇说:“我会好好考虑连总这个提议,不让你失望。” - 回到康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娟姐在一艘靠岸的小船找到池墨。池墨浑身湿透,冻得发抖。 距离金像奖颁奖典礼不到两个小时,等池墨换好礼服,修饰好妆容,红毯快要结束。 嗷嗷待哺的娱记等着压轴出场的池墨,好在主办方和娟姐提前协调好各路媒体,他们才没逮住池墨问一些尖锐问题。 颁奖礼进行一半,‘池墨豪门光速离婚’词条意外地挂上热搜,肉眼可见地由橙色的热变成红色的爆。 舞台流光溢彩,两岸三地歌星齐集,唱响本界金浪奖主题曲《爱的辉光》,池墨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镜头扫向舞台中央,池墨侧肩配合热烈气氛摁下拍照圆圈。 简单加了滤镜,池墨打开微博,编辑文案的时候,旁边的经纪人娟姐提着嗓子,池墨垂下眼皮,不动声色摁了发送键。 池墨V:爱的辉光,绿到发光。@沙媚Lucia 一石激起千层浪,后续热搜扩容加大马力,带上话题冲顶。 [#金浪奖今年有点绿# #池墨离婚# #池墨金主# #激战东京#] 经纪人娟姐在旁边发微信消息给池墨,哀嚎着热搜怎么这么难撤。 池墨举着手机录了段刚登台的惊险杂技,倒回去看了两眼,拿给娟姐看,“你看他们,十几米高空下坠,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娟姐捂住心脏摇头,看着离开座椅的池墨,“马上要颁最佳导演奖了,你去哪里?” “透气。” 池墨回头,捞起手机和包,挤出无暇笑容,“叶导等会儿到了,call我。” 娟姐望着老天赏饭的这张妩媚灵动脸,无可奈何道:“你刚淋了雨,待一会儿快点回来。” 杂技表演需要,舞台灯光调得很暗,大厅左后侧的门出去,礼仪小姐引导池墨洗手间方向。池墨礼貌回应,眼眸望向另一边。 玻璃幕墙外面街市熙攘,霓虹闪烁都市浮华。 不远处的海港沉醉于春风,海船荡漾波影,人人鲜衣锦食,自在潇洒。那望不到边的楼宇紧紧贴住更远处的山岛,一同沉沦于眼前这靓丽景致。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再华丽的盛宴也不过如此。 池墨站了片刻,收起眼眸里的光雾,指尖一点星火寂灭,她走进玻璃幕墙另一侧昏色灯光。 扶梯上去,是空旷的顶楼露台。 夜风吹来,咸中带涩。 回头看身后的楼梯,昏沉沉地陷在黑暗,一圈圈的扶手坠下去,晃得她脊背发了汗。 披肩携来暖意,恨天高意外地舒适。 放在几年前,池墨对这两样东西嗤之以鼻。她体质阳盛,寒冬拍水下戏从不找替,她厌恶塑料感的防水台,不能恣意行走。 明月升起浪涛,旧的不只是时光。 戏剧学院大二就签进内娱头把交椅连氏影业,二十三岁生日捧得双台视后,命运自此眷顾于她。 一起毕业跑龙套的同学还在为餐饭发愁,她已经一跃成为内娱演艺新星,一年三百五十六天档期塞满。 年初拍戏现场的一次昏厥,池墨惊觉,折旧的还有心力。 披肩能抵御风寒,恨天高不再是束缚行走的枷锁,还有艳压一切的势。 就像面前的海,船只竞渡似翻浪鱼,鲸波万仞过后,留下的才可以化作龙。 微信有消息进来,池墨收回远眺视线,鲜红的甲片滑开屏锁。 点进聊天对话框,缓慢打了两个字又删除,指尖在消息界面停顿了两秒,池墨清空备注为连总的聊天内容。 远处的云被海浪卷进那座山岛,楼下的电子银屏画面由舞台切回到颁奖台,正是叶离离导演登台领奖的画面。 云雾缥缈,南椰岛影影绰绰,孤绝于海中央,滔天巨浪掀起最高峰采珠山,池墨心间的一叶舟泛起涟漪。 思绪被手机铃音牵回,海上的云雾最终覆盖住了池墨所有视线。 杂技演员艺高人大胆,她透够了气,决定试一试。 挂断娟姐的电话,池墨离开露台。去洗手间补完妆,于一刻钟后再次回到颁奖现场嘉宾席。 此次金浪奖最佳导演入围,一共四位。内地就叶离离一个独苗,作为内地新生代导演,叶离离作品不多,电影《疾雪》,就是池墨此次角逐最佳女主角奖项的作品。 该片为池墨量身定做,近来热度较高的悬疑犯罪类型片,内地票房一般,为的就是冲奖,填补池墨电影奖项空白。 最佳导演奖花落叶离离,也是意料之喜。 领奖台上,叶离离亲吻奖杯,发表获奖感言。文艺格调披肩发,一副窄框褐边眼镜,张扬着青春朝气。 为数不多的才华颜值双重加持的青年导演。获奖感言更是面面俱到,照顾到了这部电影里里外外所有人。 娟姐递给池墨写好的稿子,“我让小叶帮忙写了一份,待会儿你上台发挥两句就行。” 池墨目光停留在舞台,“不用。” 娟姐尴尬地收回去,替池墨盖上膝盖滑下去的外套,叹了口气说:“希望这回找MU的金牌公关给力点,将今晚的热搜都压下去。” 见池墨情绪不高,半猜半问:“Ashely刚才在群里造气氛,庆功宴我们转场深城星辉度假山庄,可惜了了,刚才酒会上康城娱乐几位制片拉着我要你微信,我让小吴应付过去。” “等抱得奖项,赵怀中那个老狐狸还不提着箱子北上,我正好出口‘星光大赏之夜’的恶气。”娟姐小握拳心,探着话峰问:“听Ashely说,连总也在深城,参加什么湾区地产战略会议,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去庆功会……” 池墨盯着高举奖杯的叶离离,淡漠地说了两个字,“不会。” 娟姐张大嘴巴,随后一秒释怀,拍了拍池墨肩膀,“亲爱的,我待会儿就逮住叶离离,你俩是今晚的功臣,场子必须给我燥起来。” 助理小吴递过来的水,娟姐替池墨拧开瓶盖,“少冲浪多喝水。” 池墨失笑,“我今晚要是滑铁卢了,娟姐你会不会杀了我?” 娟姐手砍脖子,吐舌头道:“那我就抱着剩下的连氏股票去码头扛包。” 池墨一笑,未再做声。 半个小时后,串联歌舞结束。大屏幕切成四个小屏,池墨对切向她的镜头微笑招手,主持人请来颁奖嘉宾,娟姐在旁边暗暗振臂,嘴里念念有词。 老艺术家面向在场嘉宾宣读本界金浪奖最佳女主角入围名单,提亮嗓子的同时,音乐烘托出紧张,镜头扫向台下四位女星,池墨的小屏,位置骤然一空。 “恭喜苏寻芳---” …… 作者有话说: 地名、奖项、人物皆虚设,请勿代入。 欢迎大家收藏点评,日更不断,感谢支持。 --------------- 推一下预收《玫瑰覆雪》 文案: 1.霍彦衡放飞养了多年的玫瑰雀,有人问他可不可惜? 江迟玫刚好路过,听到霍彦衡这样回答:“谁会可惜积了一冬的雪,早点清出去家里暖和。” 第二天,江迟玫找霍彦衡分手,霍彦衡摆出分手条件:“房子归你,钱一人一半,孩子我养。” 江迟玫:“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第三天,霍彦衡的求婚趴体搞得声势浩大,刚从片场下班的江迟玫被带到求婚现场。 江迟玫盯着火红玫瑰:“不嫁。” 霍彦衡揪出来那天喝醉后开他玩笑的朋友:“我哄不好老婆,今天你爬着从这里出去。” 江迟玫:“也不用这么夸张。” 霍彦衡晃她胳膊肘:“那我爬好不好?” 2. 江迟玫第一次遇见霍彦衡,是她最落魄的时候。 她住进外婆去世前留给母亲的鸳鸯楼。 黑暗里消防通道亮起一点星火。 霍彦衡在看墙角的荆棘玫瑰。 深秋的月光落在玫瑰花瓣,似雪覆盖,江迟玫对他说:“你挡住我看月亮了。” 霍彦衡熄掉烟向她走来:“原来是江家的小孩儿,可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江迟玫:“那我不看月亮了,你也别来烦我哈。” 翌日房子漏水,江迟玫求助隔壁的霍彦衡。 霍彦衡拎着工具箱:“现在还烦不烦?” 江迟玫要付他维修费,霍彦衡笑:“月亮看多了,果然眼神不好。” 江迟玫:“?” 江迟玫第二次见到霍彦衡,是在她第一部 戏的开机宴。 包厢灯坏了,她给霍彦衡打电话:“给你介绍个活儿,咱们1:1扯平。” 五分钟后,霍彦衡来到包厢,江迟玫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霍总,你看我还能抢救一下吗?” 霍彦衡:“到我的身边来,或许可以哦。” 3. 江迟玫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来到霍彦衡身边。 以为一朝落魄她会一无所有,霍彦衡给了她生存下去的信念。 玫瑰覆雪,她踏雪向前,终获圆满。 唯一的缺憾,霍彦衡给不了她婚姻。 后来,玫瑰越来越娇艳,星河降落她的辉芒,霍彦衡追她到旷野:“看够了月亮就嫁给我吧。” 江迟玫:“不怕积了一冬的雪太冷?” 霍彦衡:“我怕我还没爱够你。” 阅读指南: 1.落魄千金x套路之王。 2.前期轻微虐女主(非男主虐她哦),后面一路高糖。 4.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谢绝写作指导。 大家收藏下,蟹蟹小可爱们,喵喵喵~ 第2章 文学城作品 场内喧嚣沸腾,最佳女主角花落康城戏骨影后。 码头浅滩,池墨已经换上私服。 游艇引擎翻卷细浪,驾船的南佬仔赤着花臂揽客,见池墨走来,操着康城口音普通话卖力推介。 “梧桐湾凌晨一点有烟花的啦,闽南老仔又瞎搞噱头卖新药,刮我哋板油。轮渡不好过去,坐我的船过港方便的啦。” 池墨粤语娴熟,“到南椰几多时间?” “二十分钟,就能吃到南椰最顶的蚵仔煎和炖蛋。”船老板解了船缆,丢进渡口,“只你一个渡去南椰?” 池墨脱掉细高跟迈进船舱,嗓音柔细,落入人耳内带着冷意,“一个渡去多无趣,我朋友即刻来。” 船老板递向池墨的火收到下巴的香烟,识趣走开。 池墨丢下鞋子,赤脚坐在船舷,夜更深了,海面的风也更冷了。 浮华隔岸,一切的光怪陆离总在月凉时刻凄惶的可爱。 池墨捕捉到夜空云的诡谲,拍照发了朋友圈,定位下拉选项,她点进最近的南椰岛某个熟悉地址。 船尾窸窣了两下,池墨等的朋友登船,打断她飘向远处的思绪。 叶离离今晚意气风发,登台领奖西装换成早春卫衣,休闲打扮更显得年轻脸庞生龙活虎。 只不过接过池墨递来的香烟,抽了几口就呛咳,整支烟投了两回终于命中船上的垃圾桶,年轻人的那种天真稚气依旧未脱。 游艇离港,池墨指尖的星火即将燃尽,兀自欣赏了一会儿海上风景,问了一句:“娟姐他们回酒店了吗?” 叶离离拧着眉毛说:“词条都爆了,撤热搜出了点状况,公司估计在想其他的办法,娟姐带人已经往深城赶了。” 池墨看远处的海,“你的庆功会也要泡汤了。” 叶离离丢进嘴巴一粒维生素糖果,语气不解地说:“小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和连修珩……”叶离离后半句话吞进肚子,摇了摇头,“也难怪,赵制片的戏你都拒了。” 烟灰落在手边的海,池墨望向远处的南椰岛,“待会儿登岛,跟我去趟富春楼。” 叶离离警惕:“小墨,你随性惯了,我还要恰饭。” 船停靠岸,池墨先一步走下艞板,回头看了眼叶离离,指向岛上一家饭馆,“呐,南椰最好恰的饭。” 椰林外面的街道,游客不多,最火爆的一家临海饭馆,门外撑着白色帆布阳伞,餐桌摆在伞下,饭馆招牌灯箱就立在旁边,上面几个闪烁的红字:霞妹蛤仔煎。 叶离离匆匆瞥过,疯狂摇头,“墨姐,那我还是跟你回去看春叔算了。” 岛上有游客认出池墨,叶离离等池墨和游客拍完合影,将一顶南椰岛风情棕榈叶帽扣在她头上,拧着眉毛问:“问题是,池叔已经被阿川哥接到新加坡了,富春楼根本没人,你回去做什么?” 池墨淡淡飘来几个字,“找东西。” 叶离离跟上,将自己头顶的帽子戴正,叹了句,“我算是明白了,你这趟回康城,哪里是来走红毯了,分明就是让我还你人情,啧啧。” 池墨停下来,挑眉说:“你可以不还,我现在就去叫霞妹过来,让你俩叙叙旧。” 叶离离一秒投降,“行,你说了算,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以后我混不下去,你得帮我养kitty。” 池墨:“又是哪家姑娘不长眼,被你这副皮囊欺骗?” 叶离离揉太阳穴,“池老师,kitty它是一只猫,缅因猫里面的贵族,我从雪柔那里抢过来的。” 池墨:“杨雪柔?” 叶离离细数这只缅因猫的种种好处,一副猫奴模样,池墨打断他,笑了笑说:“没想到Ashely还是一位畜牧高手,她养了一只斗牛犬,十分惊艳。” 叶离离迷惑片刻,眼睛一亮,“怎……怎么个惊艳法?” 池墨:“公司风水池里的几只鱼被她养的斗牛犬啃得骨头渣不剩。” 叶离离目瞪口呆,“果然惊艳……” -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富春路268号,面前一栋大气的白色房子。 夜色幽暗,这里靠近岛屿西岸,路灯时好时坏,今夜门前的两柱灯就坏了。 四层木质书楼隐匿于夜色,黑沉沉地戳进岛屿坚硬的花岗岩地层,时隔五年,还是那样冷酷。 池墨敲开门,守屋的是张叔,披着衣服,一身酒气。 “小墨,你……你回来了。”门外的路灯忽明忽灭,张叔酒醒了一半。 叶离离从池墨背后闪过来,堆着笑打招呼,“张叔,我是离离,渡口叶家小离。” 张叔恍然,将两人迎进屋,“春叔去年下了南洋,你们这次回来……” 叶离离拉张叔到旁边,讨茶水喝,“小墨姐要到富春楼找点东西,我呢现在就陪张叔煮点武夷茶,去去酒气。” 张叔面色一僵,望着池墨越来越远的背影,头有些发晕,“富春楼多久都没备武夷茶了,二小姐回来,只能将就喝点南椰的茶毫……” 叶离离拖走张叔,“茶毫也好,我给张叔泡,咱去茶室喝,搞点气氛。” 张叔眼巴巴看着池墨拿钥匙开了富春楼的门,“小离崽子,春叔不在,你可少带着二小姐胡闹,哎哟,岛上打的酒就是不行,后味又苦又辣,上头太快,太快……” 叶离离将张叔扶进走廊旁边的茶室,终于松了口气,屋子里经年没透过气,一股子霉味和湿气。 倒是打扫的挺干净,家具保养得当,桌椅茶具都擦拭过,纤尘不染,茶歇上摆有电陶炉,叶离离推窗透气后,慢悠悠煮上张叔嘴里说的茶毫。 茶香很快蔓延,四扇屏窗棂外面的富春楼,三层的灯啪嗒亮了,叶离离摇了摇头,继续喝茶,他百无聊赖点进微博,切了小号发了几张喝茶的图片。 渡口的小离:人情债攒到一起还的感觉真酸爽[掩面],下一部电影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夜半夺刀’怎么样? 此条微博底下很快有人评论,其中昵称叫‘雪雪柔柔’的网友留下爪印,“武侠片?” 叶离离回复:恐怖片[狗头] 雪雪柔柔两秒后发来私信,叶离离点开看,貌似是张规格不小的晚宴现场照片。 照片底下附带几行字:“叶导猴赛雷,刘总监亲自到场,为你庆功,你抓紧时间过来,坐标【星辉度假酒店三层宴会厅】” 叶离离打出几个省略号,输进框内又删除,回复了两个字母:OK。 - 富春楼的三层,池墨终于在一个暗格里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酸枝木盒子,雕花很是精美,南椰岛上最寻常的鸢尾花,刻进纹理细腻的木料,鲜活得像二十年前池墨母亲午后插进玻璃花瓶的鲜花。 池墨愣怔了片刻,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户口簿。户主池墨,孤零零地躺在第一页。 盒子里面还放了一块玉,常年待在促狭的空间,灵气尽失。池墨拿起玉,上面刻了些小字,她眼眸突然失焦,玉随之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池墨捂了捂心口,玉既然碎了,就碎了吧,碎掉的玉,不如富春楼屋顶的瓦片,没有再捡起的必要。 盒子里还有几张母亲的照片,池墨都带在身上。书架那里,有她少女时代几本日记,池墨翻着看了看,字迹倒是清楚可辨,以前捡的那些花花叶叶都已枯萎,薄得像泛黄的绸纸,轻飘飘的难以再爱上。 书架旁边的柜子,上等的黄花梨打制而成。池墨恍惚记得,这是母亲带着她来到富春楼,春叔送给母亲的第一件礼物。 后来,母亲的戏服塞满了柜子。再后来,她长到七岁,春叔要她登台唱《富春歌》,母亲连夜给她做了小豆蔻穿的青纱衣,她拗着性子不愿唱戏,春叔罚她在富春楼前面站了一夜。 翌日母亲红肿着眼睛来看她,她怕母亲不再喜欢南椰的鸢尾,便换上小豆蔻的戏服,登台哭着唱完《富春歌》。 当天午后祭师斋饭,她正式成为富春戏班的一员,每天下学后跟着师兄师姐学戏、排戏、演出,从南椰到康城,辗转南地,奔波于海波之间。 柜子旧了,同样的鸢尾花没旧,池墨打开柜门,母亲的戏服没了,最里面的杆子,惨兮兮挂着她那件小豆蔻。 短短的小戏服,蒙着罩子,母亲对每一件戏服都视若珍宝,池墨穿的演出服更是特别在意。 池墨将衣服取出来,掸去灰尘。尘罩揭开,小豆蔻和当年一样鲜亮,青纱朦胧着七岁女童的天真稚气。 池墨恍惚想起又一场演出,那年她十三岁,春叔带戏班到康城给闽南商会老板祝寿,她和母亲唱的压轴,一曲《梨花白》惊艳四座,富春戏班一炮而红。 当时,有个和她同龄的男孩子在台下看戏,男孩眉眼桀骜,样貌不凡,就是太偏执,她在后台卸妆,男孩堵住化妆间门,晃着豪车钥匙,非要请她到翅湾看海上日出,还送了她一块玉。 滴答,池墨的思绪被屋内的座钟牵回。 叶离离也叩开了房门,走到池墨跟前,小心翼翼提醒她时间,“小墨姐,雪柔催我们过去。” 池墨脸上恢复不变的淡漠,“你真和张叔一起喝了南椰的茶毫?” 叶离离叫苦不迭,“你说的对,茶毫是真寡淡,待会儿到了深城,我要大开吃戒,将这淡味儿冲下去。” 见池墨找到东西,叶离离表情复杂,“户口本?池老师,你买了那么多房产,都不用户口本的?” 池墨淡淡道:“一年前,被阿川抢回来了。” 叶离离摇摇头,“你们家的事可真够复杂的。” 池墨不置可否,凉凉地说了一句,“可不是吗。” 叶离离替她打包好要带走的东西,突然盯着脚下,嚷了句:“墨姐,你也太豪奢了吧?” 青年导演很是心疼捡起脚下的玉片,低头继续在书柜、桌椅之间捡池墨掉在地上的碎玉。 叶离离捡干净,摆在桌面铺开,一块心型的缅甸冰种玉拼凑成功。 叶离离大谈可惜,池墨耸肩,“碎玉而已。” 叶离离判断不出池墨脸上的表情,试探地问了句,“春姨的?” 池墨摇头,叶离离的手指瞬间从碎玉表面挪开,“秒懂,那我还是放在这里吧。” 池墨好笑地看着叶离离,“你以为是谁的?” 叶离离:“……” 池墨拎着东西离开,向着身后的导演摆手,“姐送你了,当你这次陪我回富春楼的游资。” 叶离离迅速拿手绢包住这些碎玉,跟着池墨出了富春楼,向走到楼下的池墨大喊,“我认识一个朋友,到时候修好了给你,游资太昂贵了,你到时候还我一部戏就行。” 池墨人已经走到茶室,瞥了眼门缝说:“学我?” 叶离离扯着嗓子说:“必须学你。” 池墨看了眼深夜的三进老宅,扯过唇边微笑,“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凉风吹过,叶离离打了个寒颤,他来到池墨身边,将那包碎玉放进池墨手里的袋子,拍了拍胸脯说:“小豆蔻请我吃薯糖,你放心,我永远撑你,小墨姐。” 第3章 文学城作品 南佬仔说的焰火就爆在岛屿东岸的码头夜空,最耀眼的一朵由海水里急速上升,轰然炸出南椰岛最寻常的鸢尾花,紫色的辉芒汇聚了数秒便化作满天冷却的细丝线,坠落低空,很快被拍岸的海水吸附。 池墨坐在来时的船舷,烟火燃尽后,薄雾涌上海平面,南椰岛越来越远,孤悬于海中央,雾气渐浓时刻,仿似被大海的汹涌浪涛瞬间吞噬。 游艇抵达对岸的棕榈滩,池墨手机铃音大作,娟姐的电话,池墨不接也知道,今夜很多人等着她。 旁边的一艘小艇靠过来,端的是一路跟着的狗仔。池墨早已习惯,索性摘掉游客帽子。 凌晨时分,沙滩热闹不减,一场海上焰火吸睛无数,更吸睛的是池墨,以及和池墨同行的叶离离。 认出池墨的游客纷纷拿起相机,追着他们拍,两人在沙滩保安的安排护送下,终于离开翅湾。 - 回到入住的酒店,叶离离的手机被杨雪柔打爆,先行驱车赶往深城。 池墨独自回到酒店房间。 3309,康城最贵的套房,俯瞰整个棕榈滩。她没开灯,借着楼外闪烁的霓虹,刚才匆忙走过的白沙滩,宛若张开的翅羽,眼前的海似一粒黑珠,黑白分明,嵌于眼眸。 疲倦袭来,池墨放下红酒,换了威士尼。喝了半杯过后,娟姐的微信视频打过来,头有些晕,池墨不小心挂断,没再拨回去。 躺了一会儿,池墨捞过来手机,点进微博看。那条艾特沙媚的微博底下,转发逼近亿级,底下的评论倒是一边倒的撑她,痛骂沙媚的最热评论,昵称已达小网红级别。 不过,几条热搜仍被置顶,其中一条‘池墨劈腿’的词条迅速攀升。 宝石视频旗下的宝石娱乐,独家发布了几张图片,标题为:金浪奖颗粒无收,池墨深夜密会鲜肉导演,疑因戏生情劈腿。 网友评论热火朝天。 池小精灵:宝石娱乐不做人,图片都高糊成马赛克,非要认成我家墨墨也行叭,拜托沙小姐以后买新闻敬业点,把你家这傻不拉几的水印先去掉。 小林林子:热搜多到头掉,一时竟有些懵逼。多谢热心网友墨啊墨做的思维导图,顺便安慰一波我女神,下回咱冲威尼斯,请务必继续和叶导合作,吼吼吼! 池小姐今夜睡不着:嗯,刚注册的微博,第一条评论献给内娱大丽花,黑到发紫自然红,就是不知道今晚的热搜咋这么难撤,到底是对家的锅,还是连氏的锅,看戏。 …… 池墨喝掉杯底最后一口威士忌,将手机调成静音。沙发附近很黑,她找到软垫放在脑袋下面,倦意袭来前想起没卸妆,于是又撑着晕沉沉的脑袋起来。 走到套房门口,门铃突然响了。 池墨看了眼时间,对着猫眼喊了句,嗓音带着薄薄酒意,“醉了,勿扰。” 门铃又响了一遍,池墨将头发都束起来,换上浴袍过来开门。 门口的服务员小姑娘咧开嘴巴同她打招呼,池墨顺着小姑娘举到右边的手看过去…… 池墨愣怔了片刻,语气冷静道:“你来了。” 连修珩睨着她看,池墨放下挡在门口的胳膊,风从靠海的一面吹进房间,池墨背后的门呯地关上,她柔软洁白的浴袍内浸了薄薄汗水。 连修珩走进房间,关掉玄关附近的风暖,开灯之前,他背对着池墨,昂贵的西服,勾勒出幽暗身形,窗外微芒照过来,影子刚好落在池墨脚尖。 开灯的刹那,池墨向后退了一步。 连修珩扫视了房间一圈,坐到沙发,两腿随意交叠,慵懒地靠着看池墨。 池墨态度冷淡,拿了卸妆乳去淋浴间。 洗好后回到套房客厅,连修珩打开电视,手里一只苹果,面色冷峻地咬了一口。 池墨不动声色坐下,往脸上涂水乳。 涂到下颌的时候,一则新闻霸占电视机屏幕。 池墨面无表情看完,抬起遥控关掉电视,连修珩的苹果只吃掉一口,就被抛弃在黑色大理石台面茶几。 池墨拧紧水乳盖子,捞过苹果旁边的手机,起身离开。 脚尖刚触及茶几边缘的地毯,池墨整个人向后倒,跌在连修珩旁边。 “你疯了!”池墨脖子撞在沙发,眼前几乎要冒出来星星。 连修珩却不打算放开她,臂膀勾住池墨肩膀,将她往膝盖上拖。 白皙的锁骨很快就涌上粉色,池墨的脸颊也变得更加愤怒,“连修珩,你放开我!” 第一次,连姓带名问候他。连修珩勾起薄锐的唇,手上的力道释放,池墨滑落沙发,脑袋砸地。 好在地毯优质,缓冲了下坠速度。 池墨爬起来,绑起来的头发散乱,浴袍的带子也松开,露出瓷白肌肤。她低头系好,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杯,泼向沙发。 连修珩闭眼,酒液从头顶淌下,昂贵的西服、白色衬衫瞬间被红酒渍侵袭。 池墨将空酒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赶连修珩,“连总,我这里不欢迎你,请离开。” 连修珩拿手绢慢条斯理揩掉布料上的酒渍,起身走到池墨面前,一双眼眸红若夜奔的头狼,“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池墨冷笑,不惧男人眼神,“我是你豢养的家雀儿,想离开的时候,自然会想办法打开鸟笼。” 连修珩嘲弄般地捏住池墨下巴,“你知道你为什么失败了吗?” 池墨眼眸里落入连修珩极致危险的气息,她向后退了半步,撞在书柜上的花瓶。 连修珩加大力道,池墨脸颊被转到靠海的一边,“因为你飞的还不够高。” 连修珩丢开她,池墨踉跄半步,背后的花瓶倒地,摔得粉碎。 池墨捂了下心口,冷冷地看着连修珩,苦涩笑道:“毕竟没有她那样的金羽,又岂能飞到苍穹最高处,呼吸人间空气?” “我技不如人,所以还请连总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只可怜的小小的家雀儿吧。” 连修珩的逆鳞,池墨知道在哪里。那个名字一旦说出,就是池墨和他摊牌的时候。 今夜就是最佳时刻,天时地利,人和也有,网上铺天盖地的热搜就是池墨的人和。 连修珩走向她,池墨退无可退,冷然面对,“连修珩,我们离婚吧。” “离婚?”连修珩反问,逼近池墨,虎口紧紧地掐住她下巴,“除非你这只家雀儿现在就从三十三层跳到翅港的大海?” 池墨身子瘫软,“为什么?” 连修珩拍了拍她白皙脸颊,瞥了眼花瓶碎片中间掉的东西,“收好户口本,你这辈子都别想,除非南椰岛沉没,或者我不幸比你先死。” 池墨跪在瓷片,对着走向门口的连修珩,已经流不出眼泪,喃喃地念了一句,“因为,我是替身对吧……” 海风替她关上房门,肆意张狂卷起黑色窗帘,拍打在灰色墙壁,发出夜半最恐怖的呜咽,池墨眼眸凄怆,凄凉一笑,“死太容易,现在就可以,不是吗?” - 翅湾酒店楼下地上停车坪,连修珩透过后视镜镜面看了眼身后的奢华楼宇,拨通MU金牌公关陈律的电话。 对方报了个数字,连修珩给出顶价,“给你半个小时,够吗?” 陈律弱弱问:“连总,叶导的……撤不撤?” 连修珩没说话,陈律自然会意。半个小时不到,池墨热搜全部撤下,宝石娱乐则被匿名举报,微博被注销。 只有零星几家野生自媒体,还挂着池墨和叶离离同游南椰的劈腿新闻。 八卦网友想继续深挖,全网都找不到关于池墨的任何私人信息。社交平台流量骤降,池墨南下康城热搜事件一夜不到彻底冷却。 一同冷却的还有翅湾的温度。 第二天中午,池墨被娟姐的电话叫醒。醒来的池墨发现白色枕套被眼泪打湿又暖干,黄黄的印子有些膈皮肤。 她丢到一边,回拨娟姐电话。电话占线,她点进微信,发现昨天晚上娟姐给她发了许多条消息。 其中一条语音,娟姐告知她连修珩会到翅湾。 池墨挥开眼前人影,娟姐的微信视频打开来,她接通,打了招呼。 娟姐直奔主题:“小墨,你赶紧收拾一下,一点钟车子来酒店接你。” 池墨拿指甲刀修断裂的甲片,“我直接去机场。” 娟姐有些着急:“CL珠宝临时提了日期,要你参加后天的深城旗舰店站台。” 池墨将断裂的甲屑用棉签推进垃圾桶,“池姝颜不是打算换人吗,怎么突然提了日期?” “杨雪柔的小道消息,沙大少有了新宠。” 娟姐摆摆手,掩不住脸上喜悦:“先不说这个,虽然昨晚没得奖,可我买的股票突然就给稳住了,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公司上下有回到三年前巅峰时刻的感觉。另外,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池墨兴致缺缺,“我现在就想休息,太累了。” 娟姐见她情绪低落,问了句,“昨晚,连总他……” 池墨笑了笑,望向窗外,说了句娟姐没听懂的话,“昨晚露台的风很大,差点将我卷到白沙滩。” 娟姐那边有人找,便向池墨卖了关子,“等你回深城,再继续深聊,我托人从东北带来雪参,给你顺顺气。” 池墨笑了笑问:“叶导没事吧?” 娟姐眉飞色舞,“人生得意时刻,好上加好,刘总监特意飞回来,给他开的香槟。” 池墨放下指甲钳,“催一下云姐,明天就把衣服送过来。” 娟姐松了口气,“好嘞,你先吃点东西,车子马上过来。” - 两辆豪华轿车停在翅湾大酒店门口,保镖护住头顶,池墨坐进其中一辆宾利欧陆。 康城气温骤降,她没带多余的衣服,一件L家黑裙,简单描了几笔的妆容,清冷单薄。 开车的保镖提醒池墨,“池小姐,连总给你东西,在你旁边的袋子里。” 池墨瞥了眼,黑色购物袋,某奢侈成衣品牌。袋子一角露出海蓝色波浪细纹,早春新款薄绒外套,价格不菲。 池墨不为所动,“暖风开到三。” 车内温度升起来,池墨靠在椅背,塞上耳机。车窗玻璃外面,翅湾的楼宇被抛在车流人潮,那片海,那座岛屿,渐渐变成一个圆点。 耳机里是阿妹的歌,发行于上个世纪,池墨累的时候,总会听一听。 “春天风会笑,唱来歌声俏,你就像只快乐鸟……” 池墨阖眼,紫色的鸢尾花开满了南椰岛,富春楼披红挂绿,庆祝母亲的生日,母亲将蛋糕里面的寿桃留给她,“我的小孩,岛外天地大,好好飞别怕。” 第4章 文学城作品 三角梅花枝繁茂,红的似火,一路燃到星辉度假酒店。 一河之隔,深城艳阳高照,空气也多了陆地泥土清新,春天气息降落得彻底。 酒店门口,娟姐特意等候,池墨让助理小吴办理入住,娟姐直接替她拉走行李箱。 池墨摁电梯,“几楼?” 娟姐牙齿灌进冷风,“连总开会马上回来。” 小吴替池墨摁了22层,弱弱问:“小墨姐,这些拿不拿?” 小吴吃不准,其中一个袋子,里面的衣服是连总吩咐她买的。吊牌没剪,原封不动窝在袋子里。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22层,小吴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跟着池墨和娟姐出去。 走过电梯井,池墨不经意问了娟姐一句,“小吴干了多久了?” 娟姐想了想回答:“七个月了吧,对吧吴桐?” 助理咧嘴笑,笼了笼大包小包。 池墨丢下一句,“下个月让娟姐给你涨工资。” 助理精神瞬间抖擞,袋子飞快拎向走廊前面的房间,“谢谢小墨姐!” 娟姐送池墨到房间,离开的时候将手里的超市购物袋子递过去,“小墨,我订了下午茶,你和连总好好谈谈。加油!” 池墨低头瞥塑料袋,“这是什么?” 娟姐拔脚往走廊去,拉上小吴冲池墨挤出微笑,“连总让我,不对,让小吴买的。” 池墨拎着东西走进房间,将袋子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袋口露出来几个鲜红光亮的苹果,还买了其他东西,袋子鼓鼓囊囊。 池墨冷淡一笑,“咬一口就丢掉,你的仪式感可真好笑。” 度假酒店依山傍海,最贵的套房落地玻璃外面,山庄高尔夫球场尽收眼底,艳阳西斜的远处,陆地被海湾截成不规则的三角形,池墨恍惚看到了南椰岛最高的采珠山。 池墨眼眸有些涩,许是还不适应最近新配的隐形眼镜,观了片刻深城风景后,换下隐形,戴上常备的镜框眼镜。 镜片三百度左右,轻度近视范围,想着能自己恢复,池墨一向注重保护视力,富含维C的水果明目护眼,中午又只吃了几口燕麦粥,便叫了客房服务点了杯奇异果奶昔。 女明星常年挨饿,池墨也不例外。奶昔也只敢吃小小的几勺,剩下的都用来拍照佯装已经吃饱。 发在私密账号欣赏了几秒,昵称‘颜是一粒沙’秒赞,似乎还留了评论,池墨滑到其他留言再看的时候,评论已经被昵称的主人删除。 池墨轻哂,熄掉手机屏幕,抬手放在苹果袋子旁边。灯光落在红彤彤的水果,有的看起来嫣红可口,有的难保里面已经长虫。 秒删自己评论的昵称,怕是和这虫子没有二致。谁会吃一颗长虫的苹果,除非虫子有觉悟,可虫它有吗? 虫不仅没有,还会让苹果腐烂,毁掉一切。 池墨牵回思绪,不再辨虫和苹果的关系,有余力的时候,她宁愿当果园的农夫,提前喷洒农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苹果过分鲜亮了一些。 时钟指向五点,下午茶成了晚餐。 等池墨补眠醒来,临睡前客房服务送来的下午茶点换成了菲力牛排、沙拉和红酒。 多余的椅子被撤走,黑色餐椅前面的桌布,一只削好的苹果,被咬掉豁口,空气在薄薄地氧化。 池墨裹了裹衣服,淋浴间的门从右边推开,连修珩穿着黑色浴袍走向套房客厅。 他来到池墨身边,冷冷地丢下一句,“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陪我吃饭。” 池墨从背后的酒柜抽出来一支香槟,坐到连修珩对面,盯着他眼睛,“连总,今天喝这个合适。” 池墨开了酒,倒了两杯,一杯推给连修珩,“我先敬连总一杯。” 不等对面的人举杯,池墨杯底的香槟见底。 “再敬金浪奖。”第二杯,池墨晃了晃香槟色杯肚,嗓音飘来冷意,“就敬连总雷霆手段,将本该属于我的奖杯拱手让给他人。” 像金浪奖这样的国内大众电影奖项,评选程序非常透明,电影协会专家投票是一方面,票数的大头都在观众手中。去领奖的演员不说十拿九稳能抱回心仪奖杯,像池墨这样声势浩大南下走红毯却颗粒无收的也是比较罕见。 除非…… 有人故意不让她得奖。 而有这样运作手段的,放眼内娱,只有寥寥几家。最大的对家是宝石视频旗下的宝石娱乐,他们公司只捧一个人,深城沙家三小姐—沙媚。 池墨和沙媚不和已久,真要算起来,那得从南椰岛开始。最近的不和,就缘自《疾雪》这部电影,本来投资方最先抛给沙媚橄榄枝,却被池墨截胡。 上个礼拜娱记爆出沙媚和连修珩同游日本的消息,让池墨觉得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对家要搞掉她的奖项,不会傻掉自己先自曝。 推断显而易见,就是连氏自己的锅。 池墨喝掉第二杯香槟,笑得冷清,“连总,你为了困住我这只家雀儿,真是煞费苦心。” 一年前美国拉斯维加斯,池墨被连修珩带到米高梅大酒店顶层,赌城纸醉金迷尽在眼底,她半醉半醒戴上了婚戒。 风吹酒醒,连修珩对她说:“替身而已,还想要什么名分?” 池墨吞下那句回南椰岛拍婚纱的话,笑了笑回道:“三年又三年,等你彻底厌倦我的那天,放我走行吗?” 连修珩轻飘飘一句:“那要看你表现。” 池墨又被困了一年,她以为南下康城是最好的时机,将计就计回了趟南椰,放到网上发酵,结果连修珩釜底抽薪,给她狠狠一记打脸。 “怎么,两杯就醉了?”连修珩优雅放下切牛排的刀叉,递过来酒杯,“池墨,闹够的话就替我吃完剩下的东西。” 对面的人推过来碟子,切好的牛排躺在白色瓷盘,连修珩的习惯,五分熟,牛肉纤维带着红血丝,是池墨最厌恶的熟度。 池墨内心抗拒,举了举手中刀叉,“凉了,不习惯吃。” 连修珩冷笑,摇晃酒杯道:“二十一岁的你,多凉都愿意吃。” 池墨面色一僵,刀叉碰在瓷盘,发出清脆响声,“连总不必拿以前的事来羞辱我,显得你特别掉价。” 连修珩挑眉,一只手探向池墨愤怒的脸庞,捏住她白皙的两块苹果肌,挤向鼻梁,再狠狠丢开,“今天晚上,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掉价” “你的掉价。”连修珩起身,缓步走到池墨背后,臂膀环住她的双肩,对着池墨耳心吹了吹气,抬脚走进了卧室。 “到你取悦不了我的那天,你才能飞走。” 池墨眼眸颓然,拎起酒瓶往肚子里灌,餐桌上的那只苹果彻底被空气氧化,呈现腐霉的褐色,她闭上眼睛,泪水滴到手背,凉到了心上。 落地玻璃窗外的光线幽幽暗暗,等池墨意识清醒,她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双人床。 连修珩敞着睡袍领口,靠着昂贵的美式床抽起烟,池墨脸颊坨红,她扯开薄被,不如所料,今晚她的确很掉价。 她扯掉那些最讨厌的情趣内衣,裹起被子从房间里逃走,床边柜子上的黑色购物袋被池墨撞翻,里面的蓝色波浪纹外套挤出来,掉在地上吃灰。 连修珩冷漠地看着池墨一系列动作,终于逃到另外一间卧室呯地关上房门。他弹掉雪茄的烟灰,皱了皱眉拨通酒店内线,“客房服务,送一床春被过来,另外替我将一件垃圾清扫出去。” - 翌日。 经纪人娟姐接池墨去酒店三楼用午餐,池墨换好衣服出来,娟姐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支口红,语气心疼,“Y家新款,衬点气色。” 两人等下楼的电梯,池墨从包里找到小镜子,拧开闻了闻,薄薄涂了两下,抿唇晕染开。 电梯停在22层,镜面反光电梯门打开,池墨暖橘唇色被轿厢里的灯光切割成无数小小的菱形,其中一块菱形耀芒落入杨雪柔眼睛。 电梯门合上,娟姐热络地同杨雪柔聊起来。池墨塞着耳机,脸上没有太多情绪。 电梯即将抵达三层餐厅,杨雪柔打断娟姐安利,嗓音又细又媚,将肩膀的包摸了又摸,阴阳怪气在池墨耳边说了一句:“池姐,餐厅中午供应大家生蚝宴。我听叶导提起,您最喜欢青柠蚝肉刺身,最好还是南椰岛的。” 娟姐使眼色给杨雪柔,杨雪柔不理睬,“可惜,连总特意吩咐酒店,指定烟城的,一南一北,池姐怕是要失望了。” 两句话,带了两人下场。一句醋意酸牙,一句话中带刺,池墨和杨雪柔关系一般,要不是庆功宴公司将大家聚到这里,一个集团小秘书,一个连氏影业力捧的明星,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 像今天这样当面阴阳怪气,还是第一遭。电梯停在三层,几个酒店员工为赶方便拖着小推车抢电梯,小推车沉甸甸垒得颇高,白色泡沫箱子赫然就是杨雪柔嘴里说的烟城生蚝。 海鲜的腥味,劳累的汗水,混作一团。 池墨先一步出去,微一转身,对困在电梯后面的杨雪柔道:“近乡情怯,杨小姐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家乡胃,不要吃得太撑耽误了工作。” 听娟姐提起,杨雪柔是烟城人。靠着连修珩母亲兰咏桦的关系进入的集团,关系户最大的软肋就是被质疑工作能力。 果然,杨雪柔脸色一秒就变了,费力从电梯里挤出来,池墨仍没打算放过她,“另外,你是连总身边最得力的秘书,不会不知道他最讨厌什么吗?” 杨雪柔顿住脚尖,声音变弱,“池姐,我……” 池墨看了眼走廊两边摆着的三角梅盆栽,“他最讨厌孤芳自赏,喜欢群英荟萃。杨小姐是聪明人,何必将自己越推越高,要知道,风一旦停下来,坠落的速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杨雪柔脸色灰败,匆忙往电梯右边走,“池姐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池墨:“站住。” 杨雪柔停下,后悔不迭,“池姐,我错了。” 娟姐替杨雪柔捏了一把汗。 池墨不为所动,远处餐饮,叶离离取餐的背影落入眼眸,她微微一笑道:“以后叶导就签进我的工作室,你若还有余力,就协助影业这边的人事走一下流程。” 杨雪柔呆若木鸡。 池墨一抹绿裙离开,杨雪柔气得直跺脚,费了半天劲儿以为能从叶离离导演的私生饭,发展点别的东西出来,这下全泡汤了。 第5章 文学城作品 酒店餐厅。 池墨和娟姐取了餐坐下,叶离离向两人招手。 娟姐点了饮料,池墨选了薄荷西柚鲜榨,叶离离啜着饮料管问:“小墨姐,刚才好像看你和杨雪柔在聊……” 叶离离向餐厅里面看了两眼,“怎么没见她进来。” 池墨丢开饮料,挑眉看叶离离,“你喜欢她?” 叶离离摇头,慌乱地喝了口猕猴桃果汁,随口道:“我哪里能够被私生饭的美貌挟持,论起前几任……” 池墨心道果然,指节叩了叩玻璃杯,飞给对面冷眼:“滚。” 叶离离弱弱问:“我……我说错话了?” 娟姐将几份文件推到叶离离面前,“叶导,你以后就是池墨工作室的签约导演,刘总监已经签过字。恭喜你,叶导,您正式成为连氏影业的一员。” 叶离离噎了口饮料,再看池墨脸上的表情,挤出几个字回道:“那好吧,一切都听小墨姐的。” 至于那个私生饭,叶离离嗷呜了两声,被摆在面前的合同安排得明明白白。 服务员推的餐车走过餐位,小年轻殷勤地推荐各类生蚝菜品,叶离离问池墨要不要来点,池墨抱着胳膊道:“你那私生饭的家乡海产,你得多吃。” 叶离离一秒缩回手,“我还是习惯南椰岛的,南椰岛的……” 池墨和娟姐两人忍俊不禁,叶离离耸肩,“两位姐姐,就放过我吧。” 餐厅另一侧豪华包厢门口,连修珩推门去洗手间,不经意抬眼看见大厅一抹盎然绿意,眼眸深了深。 他叫住刚才那个推餐车的服务员,瞄了眼餐车里面的果盘,切好的苹果片摆盘精致,看上去很是鲜甜,“给池小姐送去,就说让她解解腻。” 服务员点头如捣蒜,“是,连总。” 酒店是连氏集团旗下产业,连总最近半年常驻这里,服务员基本都认识他。 服务员自然也认识大明星池墨。 池墨看着服务员送来的果盘,向走廊尽头看了眼。 连修珩坐在包厢外面的吧台高脚凳,冷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泄下,他握住质感上乘的玻璃杯,冲池墨的方向举杯,微牵唇角,五官立体如上帝之手完成的雕塑杰作。 可惜,上帝如果知道以他之手完成的雕塑丝毫没有温度,会不会后悔枉费的心力。 池墨取了片苹果放进嘴巴,眼神直抵连修珩的方向,男人放下杯中酒,露出了满意笑容。 冷然的表情变得似乎有了一丝温度。池墨学着连修珩的样子,轻轻吃了一口,就将剩下的苹果片放回骨碟,连修珩看过来的目光瞬间变化,吧台的服务员被他的眼神震慑住,调制鸡尾酒的器具差点掉在了地上。 连修珩锐利的眼神削过去,“慌什么?” 服务员战战兢兢:“连总,对……对不起。” 连修珩积攒的怒气都发在可怜的服务员身上:“滚!” 池墨对此无动于衷,拎了包和娟姐离开。叶离离奇怪地挠头,看见吧台那边跑过来一个慌张的服务员,回头看了看那里。 连修珩站在吧台前面,矜贵,高大,疏冷,似帝王一般的存在,那睥睨的眼神,他只扫了一眼,身上的汗毛就全竖起来。 叶离离火速钻进涌入餐厅的人潮,速度遁逃。 - 和娟姐离开餐厅后,两人驱车去了深城南山大厦。 11层云裳时尚工作室,池墨在老板云裳菲的贴心服务下,试穿明天CL珠宝站台要穿的礼服。 对于巴黎米兰当季高定,池墨不是太追求。她衣品好,带货能力强,像云裳菲这样的国内设计师的作品,照样能带动不小的热度。 何况,穿云姐的设计给CL珠宝站台,镜子里的这件拼色缎面礼服已经足够撑场面。 池墨试完衣服很满意,娟姐心里的石头落地。坐着休息的时候,工作室有个小姑娘举着一件夸张的纱裙找云姐。 小姑娘语气抱怨,“云姐,这件礼服还要改啊。听莉姐说,顾客临时要加刺绣元素,还点名要苏绣,这么短的时间我找谁做啊。” 云姐刚要安抚员工,门口走进一位白领丽人。来人未走进门,声音就先递了进来。 池墨放下茶杯,和娟姐向门口的方向看。 娟姐捏了捏眉心,“她也来了。” 娟姐口中的她,便是池姝颜。池墨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富春楼戏班班主池宜海的长女,现今的CL珠宝深城分公司总经理。 池姝颜指挥小姑娘将衣服挂起来,瞥了眼茶歇座椅,和云姐攀谈起来,“这件衣服先不急用,今天我来是让云姐帮忙,替我选一件衣服。” 池姝颜扫了眼衣架上面那件拼色裙子,撩起来布料揉了揉道:“明天旗舰店开业剪彩,就选这件,应季也喜庆。” 云姐建议选另外的,“姝颜小姐,你骨架宽了一些,这件合适。” 云姐选了件酒红色纱裙,池姝颜似在考虑,“这件,我穿会不会太嫩了点。” 娟姐向来看不惯池姝颜,见她攥着池墨的那件拼色裙子又捏又拽的,从茶歇那里走过去,拿防尘套套好。 池姝颜探出去的手缩回来,装模做样地才看到娟姐和池墨的样子,“呀,你们今天也来了。” 娟姐语气冰冷,“本来不用亲自来,池墨老师担心你们办事不靠谱,亲自跑一趟喽。” 池姝颜明白娟姐的意思,姿态立马低下来,“提前开业也是沙少的意思,点名要请小墨,只好麻烦娟姐多担待一些。” 娟姐话里有话,“这些年大小姐过得潇洒,丰腴诱人,离开南椰岛后一路顺风顺水,怎么连区区一件礼服,都要和池墨老师抢呢?” 池姝颜无辜地似一朵刚开的白莲花,拉住云裳菲的手腕说:“这要怪就怪云姐的手艺好,整个深城,不,独占国内整个服装设计界鳌头,让我和小墨两人都相中了。对不对云姐?” 云裳菲不好说话,给池姝颜安利另外的款式搪塞过去这个话题,娟姐翻了翻眼白,轻呵道:“大小姐还真是一惯的避重就轻,娟姐差点就看岔了。” 池姝颜嘴边的话将要递出来,池墨放下茶杯,从茶歇那里缓步走过来。 池姝颜和池墨扫向她的眼神碰了碰,挑选裙子的动作突然变得生硬,见池墨和娟姐拿了衣服要离开,池姝颜赶忙追到门口,客客气气递给池墨一个纸袋子。 “小墨,这是外婆专门给你做的酥皮椰丝糕。知道你来了深城,特意让我给你带来。” 云裳菲看过来,尴尬地笑了笑。 池墨不问也知道,云姐透露给池姝颜的行程。 池墨瞥了眼袋子,池姝颜将糕点塞到娟姐手里,娟姐见池墨点头,便收下了东西。 池姝颜见池墨对她的主动示好无动于衷,忙说:“小墨,你先别着急走。” 池墨挑眉问:“大姐到底想说什么?” 池姝颜咬了咬嘴皮,“这周末舅舅六十大寿,舅妈的意思,想请你回去看看,你离开深城已经五六年了,外婆她老人家也很想见你。” 池墨轻笑,看了眼刚做的鲜红指甲,“有那么久吗?” 池姝颜陪笑,“岁月不败美人,小墨亦如当年般明艳可爱。” 池墨表情淡下来,眼眸直抵池姝颜略宽的眼距,“大姐要是像现在这样会说话,那些年我会好过很多。” 池姝颜面色一僵,低下头看脚尖。 池墨漠然转身,不给池姝颜任何眼神。 熨烫衣物的云裳菲放下蒸汽熨斗,看着这对姐妹针锋相对摇了摇头。 池姝颜回到云姐身边,选了那件酒红纱裙,撒娇砍价,“云姐,给打个折扣,下回我还带朋友来。” 云姐瞥了眼工作室小姑娘刚抱怨的那件礼服,“给姝颜小姐打折没问题,就是麻烦姝颜小姐转告您那位朋友,我这里条件简陋,还请她另请高明。” 池姝颜吸了口气,保持体面微笑,递给云姐一张卡片,“云姐若是有空赏光此次CL珠宝开业酒会,我一定多介绍其他优质客户给你。” “谢谢。” 等池姝颜离开,云姐将这张烫金邀请卡丢进地面的纸篓。同时叮嘱工作室的员工,“以后谁敢泄露池墨老师行程,收拾桌子给我立马滚蛋!” - 宾利欧陆穿行深城高楼大厦,玻璃窗外春光馥郁,气温攀升,阳光一天赛一天给人带来缱绻慵倦。 去年年底连轴转到现在,池墨一直没有休息,最近又因为金浪奖的事情闷着情绪,娟姐瞥了眼塞着耳机听歌的池墨,心里微微叹气。 车开到二环高架,司机问娟姐住处的坐标,娟姐报了位置,“待会儿取了雪参,直接带我们到南山壹号。” 连氏影业大本营在海城,深城分公司旗下有连氏的影视基地,零星几家旅游类地产项目投资,最近半年,池墨基本都在这边活动。 娟姐是深城人,一手带池墨出道,跟着集团南下投资地产风潮,现如今名下也有几套房产,老公车间工人,本分老实,前年生了宝宝,平时都由婆婆照顾着。 池墨扯下耳机,“你难得回家一趟,多陪陪小孩。” 娟姐看了看时间,“和兰导都约好了,晚上八点在南山壹号吃粤菜,江大厨亲自掌勺,我预定了三个月才排到。” 池墨将耳机装好,看了眼窗外飞过的高楼,“这回,他又递什么本子?” 娟姐想了想,“听电话里聊的口气和简单介绍给我的内容,好像还是他的三板斧。” 池墨笑了笑,“禁忌,狗血,虐恋情深?兰若宪可真是锲而不舍。” 娟姐一脸无奈,“话是这么说,如果能搭上兰导,入了他的法眼,冲威尼斯也不是没可能。” 娟姐瞥了眼池墨没睡饱的眼皮,声音降了几度,安抚地说:“小墨,就去见一见,给冲他锲而不舍抛了几次橄榄枝,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万一对你的胃口,不也挺好吗?” 池墨懒懒地回答:“南山壹号那里的汤好不好?” 娟姐喜滋滋道:“虽然比不过海城浮山温泉,胜在地段方便,私密性好。” 宾利欧陆开过深城南山森林公园,池墨望了眼路牌,对娟姐说:“你回家多陪陪小榕,忠山路那里先放我下来。” 娟姐有些担心,“要不我先陪你回去看看老太太再回家,时间还够。” 池墨道:“我待会儿直接去南山壹号,你先替我试试汤,谢了娟姐。” 宾利欧陆停在忠山路附近的一座别墅区门口,池墨拍了拍娟姐的手背,笑着推开车门。 第6章 文学城作品 忠山豪庭,深城二环核心商圈品质小区,业主非富即贵。 别墅区大门口的两个铜石狮子,威严端坐,和旁边的几棵盛放的玉兰树一起,衬得鎏金的巴洛克风大门越发豪奢。 池墨刷了门禁进去,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一只白色垃圾袋挂在小区路边的灌木丛,给人淡淡的萧瑟感。 七绕八绕,池墨在56栋停下。 合院独栋别墅,院内有花园、泳池。别墅区鲜有的房型,价值不菲。 前后两个门,池墨刷了门禁,走进其中一扇红木门。 佣人张妈抱着两件瓷器往屋里搬,见池墨突然回来,怀里的瓷器差点落在地上。 张妈迎上去,小心翼翼道:“二小姐回来的不凑巧,夫人去做脸了,不在家。” 池墨眼皮也不抬,上了二楼楼梯,“煮碗糖水给老太太端过来。” 张妈脑袋往楼上张望,“二小姐,不加陈皮对不对?” 张妈等了几秒不见楼上回应,放下花瓶,往院子里瞅了两眼,嘀咕了一句,“二小姐一回来就找老太太,老太太没白疼。” 又一想到刚才差点打碎夫人的花瓶,张妈打了个哆嗦,钻进厨房。 池墨在二楼一间房间门口停下,风从正对走廊的窗户吹进来,灌进敲门的指缝,门里面传来沈老太太暮气沉沉的抱怨。 一只橘猫从半开的门缝挤出来,迎池墨进门。 沈老太太靠着摇椅,颤颤巍巍放下收音机,去摸放在旁边矮柜的老花镜,“荔春回来了?” 池墨眼眶酸涩,半年不到外婆颓老成这幅模样,银发稀疏无光泽,精气神也很差,甚至错将她认成了母亲。 池墨想起以前,外婆喜欢让张妈帮她盘发,盘好的头发上别一枝簪,有时候会是院子里的腊梅。 池墨走过去,沈老太太突然像被什么刺激到,嘴里大喊张妈的名字。 “阿婆,是我。” 池墨抱着橘猫蹲在老太太脚下,替老人捡起薄毯盖住膝盖,“阿婆,小墨回来看你了。” 沈老太太抢过去橘猫,赶池墨走,“你不是荔春,你走,你快走。” 小猫嗷呜叫,挣脱出老人怀抱,跳到书桌后面的窗台,隔着玻璃抓飞过来的花蝴蝶。 屋外金合欢开得正盛,暖黄的小花簇成絮团拂过窗棂,一扇玻璃隔开两个世界,外面春光鼎盛,里面仿佛被这无限天色遗弃,生气全无。 “阿婆,我是小墨,荔春的女儿,您的外孙女。”池墨忍着泪,“阿婆,你发髻散了,小墨帮你梳,阿婆以前最喜欢这只簪子。” 池墨含泪扯出一抹笑,挑了阿婆最喜欢的梅花簪,花簪有一块磨损了,池墨紧紧握在手心,她走近老人,老人反应强烈,激烈到向池墨砸过去放在摇椅后面的书。 池墨五味杂陈。 佣人张妈端来糖水,老人快活地吃起来,池墨从张妈嘴里了解到更多。 张妈叹了口气说:“二小姐你是不知道,现在还算好的了,你刚离开家那两年,老太太就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瘦脱了形。没有夫人和姝颜小姐换着照顾,老太太怕是难挨到现在……” 池墨眼神凌厉,“不翻老黄历。阿婆什么时候不认识人的?” 张妈欲言又止:“有一阵子了。” 池墨:“医生怎么说?” 张妈迟疑了两秒回答:“元宵节旺少爷闹着要在院子里放天灯,灯给挂在树上,旺少爷爬□□取,老太太和姨母们摸完牌出来刚好看见……” “哪里能拦住老太太,过去就指挥我和黎叔。旺少爷嘻嘻哈哈爬到树顶,孔明灯没取下来,□□先倒了,好巧不巧刚好砸到老太太。” 张妈懊悔地说:“也都怪我没看住旺少爷。市中心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医生倒是说没摔到筋骨,就是后脑勺磕到鱼池边砌的石头,有时候会不认人……” 老人吃完糖水嚷着还要,张妈收走餐具,老太太一脸不高兴,“张瑶你坏,你们……你们都坏,肚子没饱,肚子饿。” 张妈尴尬地向池墨解释,“南山医院的主治医生昨天来过,说老太太最近恢复的还可以,除了助理一个礼拜两次的情绪辅助治疗外,饮食上面要忌糖忌辛。” 池墨语气不明:“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张妈:“听夫人昨天提起,再去趟顺城就回来。” 窗户外面的金合欢花影拂过池墨的脸,留下灰色影子,对面的张妈堆着笑小声问:“月末的寿宴,二小姐会回来吧?” 池墨冷冷淡淡,张妈便没多问。只好收好餐具往门口走,“二小姐,那你先陪陪老太太,我这就打电话叫夫人回来。” 房门关好,池墨握住阿婆枯瘦的手,揩掉老人嘴角的糖渍,老人警惕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不是荔春,荔春已经死了,荔春死了,我的闺女死了……” 池墨忍着泪,“阿婆,我是小墨,南椰岛回来的小墨。” 老人又喜又悲,似乎想起点什么,松开池墨胳膊,一双手捧住池墨脸,“小墨,阿婆不中用,没保护好小墨,小墨这次回来不走了行吗?” 池墨掉泪,“阿婆,对不起。” 老太太捧住池墨脸,替池墨撩开贴住皮肤的头发,哼起熟悉的歌谣,“小豆蔻,二月开,一把穗子开十朵,红的少,白的多,一朵留给娘亲,一朵留给阿婆,一朵留给小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户外面的金合欢摇摆出的斑驳花影退到远处的草坪,池墨的泪痕终于风干。 沈老太太也唱累了,池墨扶住老人慢慢移到床那里,替老人盖被子的时候,阿婆突然抓住她的手,似醒未醒地说了一句,“小墨,你别怨恨你妈妈,也别怨恨阿婆。是阿婆没用,没用。” 池墨一滴泪掉在母亲为阿婆选的鸢尾花被套,唱起儿时歌谣,“小豆蔻,二月开,一把穗子开十朵……” 阿婆安眠后,娟姐的电话打过来,听池墨语气不对劲,颇为担忧,“小榕爸爸今天下班早,要不要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池墨:“不用。” 娟姐定了去泡汤的时间,“替我问老太太好,五点一刻,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池墨缓了缓神道:“深城最好的脑科医生,麻烦娟姐帮我联络一下。” 娟姐没多问,“好。” 往门口走的时候,橘猫绊住池墨脚,小东西从书架上跳下来,连着带了好几本书砸到池墨脚下的地板。 有一本黑色精装书,封皮写着‘粤剧与广府文化’,池墨记起来,母亲喜欢的一本书。 随意翻开一页,母亲娟秀干净的字迹落在纸页间,记得那年的这个季节,她和母亲回深城看阿婆,母亲在阿婆房间看书,阿婆让张妈煮了糖水,她唱着母亲编的歌谣在旁边练琴。 纸页又翻过一页,昨日种种恍如隔世。 池墨要合上母亲看过的书时,里面掉下来一封信。 信封是粗糙的牛皮纸,粗粝折旧,蓝色鸢尾花火漆封住信封口,收信人那里被黑色墨水抹去。 寄信人是母亲的名字:池荔春。 一封未寄出去的信,池墨掂了掂信封,握在手中。 张妈敲门进来,见老太太已经睡下,便请池墨到楼下客厅喝茶,“二小姐,夫人听说你回来了,已经和旺少爷往家里赶了,烦请您再等等。” 说着,要给池墨煮茶,“二小姐难得回家一趟,一定要尝尝我煮的红茶,你以前可最喜欢我煮的武夷茶。” 池墨笑了笑,举了举手里的书,“谢谢张妈。大舅妈回来告诉她一声,就说这本书小墨借走了,让她不要像当年那么急,误会了不该误会的人,搞得家宅不宁,悔不当初。” 池墨话里有话,张妈岂能不明白,她脸上堆笑道:“说句冒犯老爷夫人的话,池家能有现在全仰仗二小姐,不要说一本书,就是再金贵值钱的物件,我想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池墨挤出一抹笑容,拍了拍张妈肩膀,“替我好好照顾老太太,她要是比现在差了……” 张妈眼神躲闪了两下,满口答应:“二小姐放一百个心,您现在回来了,老太太肯定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 池墨递给张妈一张银行卡,“密码老太太生日,不够了打我电话。” 张妈接过卡和名片,握力特别攒劲,还想说些话,池墨留给她脊背,握着书往门口走。 张妈收拾好地上掉的书,赶忙回到楼下,池墨已经离开池宅。 金合欢在庭院摇曳出金黄飞絮,张妈向门外张望了片刻,絮团扑进鼻腔,她打了两个大喷嚏。 张妈的小孙子在院子里玩水,端着水枪喷张妈,“奶奶打喷嚏,天要晴了,阿嚏——” 张妈揉了两下鼻子,望着走远的池墨,喃喃道:“是要晴了。” - 娟姐不放心池墨,孩子交给刚下班的丈夫,扒了几口饭就往池墨这里赶。 池墨在小区底商咖啡馆坐了一会儿,接她的车就来了。 坐进车里,娟姐见池墨抱着一本书不时翻看,好奇地瞥了眼封皮,“巧了,兰若宪助理刚发给我几个剧本大纲,有一个本子好像就有戏曲元素。” 池墨合上书,闭上眼睛养神。 娟姐拍了下脑袋,迅速滑开手机复制了一串号码,发到池墨微信。 “康医生,深城一院脑病专家,专攻脑神经疾病。”娟姐问了句,“给老太太找的?” 池墨点头,几分低落,“阿婆不是太好,连我都认不出了。” 娟姐安抚道:“我姑丈也是这个病,人老了,器官衰退,记不住人也是常有的。早点干预治疗,可以恢复一点。” 池墨:“嗯。” 娟姐见她又费神看书,轻轻抽掉放在池墨膝盖的砖头,“池墨老师,等接了剧本再啃也不迟,我看着都头大。” 池墨让娟姐替她收好书,宾利停在十字路口,绿灯终于亮起的时候,池墨道:“你让兰若宪助理把那个带戏曲元素的本子先发过来,我大致看看。” 五分钟后,池墨打开娟姐转发给她的文档。 [电影《沉沦》文学剧本粗版] 等到了南山壹号‘南の沼汤屋’地面停车坪,池墨粗略过了一遍剧本。 娟姐问她瞧上没,池墨道:“今晚和兰导聊一聊这个本子,我有些想法要和他当面说。” 娟姐雀跃地替她推开汤屋迎宾门,“好好泡一泡,我斥巨资点了鲜肉技师,包给你捏的舒舒服服。” 池墨拒绝,丢给娟姐手包,“除非你和我一起?” 娟姐告饶,“女……女技师。” 两人在茶室门口分开,娟姐美滋滋喝着茶水跟儿子视频,池墨换了和风浴袍去泡汤。 ‘南の沼汤屋’作为深城近两年炙手可热的汤泉度假疗养酒店,内部装修1:1复刻东京最前沿M家汤泉酒店风格,浮世绘、地板材质、灯饰和氛围美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美到极致带给人来的虚幻凄冷气息扑面而来。池墨身为演员,更是对这些事物敏感。 到了娟姐给她订的汤屋,池墨眼眸微抬,走在她前面穿粉色樱花浴袍的女孩,拿房卡开门的侧颜,正是雅宝娱乐当家小花沙媚。 第7章 文学城作品 人如其名,沙媚尤其衬粉色,不同以往的妖艳大波浪,简单的盘发绾一支日式檀木簪,顿时洗掉她身上的艳俗感。 池墨也是一楞,沙媚审美日常掉线,这是刚换了造型师? 隔壁的汤屋门滴答打开,沙媚优雅转身,对着池墨的方向接起电话。 有服务员推着餐车经过,池墨选了两杯奇异果果汁,餐车忽略掉沙媚,去敲另外的房门。 池墨几分奇怪,按照沙媚的一般套路,现在应该冲到酒店经理那里投诉,经理为息事宁人,让服务员赔礼道歉再送一打果汁亲自送到门口。 池墨抿了口果汁推门进去,完全不想被沙媚坏了泡汤的兴致。 扣上防盗链的时候,门口窸窣走来几位穿和服的男士,池墨以为是娟姐点的技师,防盗链扣到底。 放下果汁,门口没动静,池墨终于安心。 如娟姐所说,这里私密性很好,独立的汤泉套房,汗蒸、客房、会客厅、汤泉应有尽有。 尤其是核心的汤泉池,水温舒适,四□□院绿植错落有致,楠竹疏影横斜,这个季节最盛的三角梅和点缀在草坪的豆蔻花,红花白鄂美不胜收,设计师将审美和隐私协调得非常完美。 点了香氛,汤池水雾氤氲,池墨舒展身体,没入水里。久违的暖意裹住她,她屏气让身体更接近池底光滑的鹅卵石。 当脚尖触及到冰冷的池底,池墨眼前闪过连修珩投在黑暗里的阴影。 黑的是阴鸷的眸,白是水雾里的雪。她被连修珩抱摔在札幌的汤泉池,他要吃她嘴上的冰淇淋,她抗拒他酒后无尽索要,躲进池底。 天空落下平安夜最后一片雪,池墨几乎快要溺毙在池底,连修珩轻松拽过她胳膊,似鲨鱼啃食猎物。雪花掉在睫毛,她哀求连修珩放过她,连修珩冷漠道:“别破坏气氛。” 池底的冰冷瞬间漫过头顶,池墨撞出一朵暗色水花,终于呼吸到水面空气。 香薰燃过一半,池墨攀上扶手,披了浴袍准备离开。脚尖刚踩在汤泉池边的防滑垫,豆蔻花宽大叶片底下的鹅卵石小道,探头探脑走来一位上半身光秃秃的男士。 池墨捂住胸口,向后退了一步,“站住!” 男士不停步,竟一头扎进了汤池,在里面扑腾了两下,向来的方向比了个剪刀手。 池墨:“恶作剧?” 男士迅速从汤池里出来,池墨这才注意到用蔷薇藤蔓做隔断的地方,探出来手机摄像头。 池墨裹好浴袍追过去,抓住男士胳膊,男士面色羞愧,像是被谁强迫。 “对不起,我……” 然后,池墨就看到了沙媚,她被两个穿着同款浴袍的男士架住胳膊,向空中抛起,笑得花枝乱颤,特别开心。 “他已经替我冒过险了,快放我下来。” 池墨听到重物砸水面的声音,拨了酒店投诉,直到她从汗蒸房出来,隔壁的动静还是非常大,配合劲酷的轰趴音乐,不知道沙媚的体力还能不能撑住。 女技师按摩了半个小时后,池墨一扫之前的疲惫。娟姐带了衣服过来,池墨化好妆,站在梳妆镜前试口红,隔壁终于消停下来,娟姐不禁皱眉道:“这隔音效果也太差了吧。” 池墨耸肩,“我已经投诉了两遍。” 娟姐找酒店经理电话,“隔壁到底住的什么玩意儿,投诉几遍都不管用。” 池墨冷笑道:“沙家三小姐,沙媚。” 娟姐不吃惊,池墨将擦口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道:“他们刚才玩得更大,男技师都跑到这边的汤池了。” 娟姐拨通酒店经理电话,骂了一顿尸位素餐的李耀东,投诉效果极佳,隔壁音响立马关了,一点声音没传过来。 开门出去的时候,隔壁的局也结束,几个小年轻踩着发软的地毯,先一步离开。 兰导的电话打给池墨,池墨在门口站了会儿。等娟姐出来的时候,沙家小姐刚好拎着包走过门口。 娟姐上前一步挡住沙媚,“哟,这不是沙媚小姐吗?刚才那几个都是你男朋友?这和沙小姐在镜头面前造的仙女人设一点也不搭呀。” “你又是谁?” 娟姐火气窜上来,“给池老师道歉!” 沙玉贞不紧不慢走到池墨那里,眼神落在池墨樱粉唇色,“这位小姐,刚才打扰到你了,sorry。” 池墨微微拧眉,注意到对面女孩眉骨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和娟姐对了个眼神。 沙玉贞走远,娟姐恍惚想起什么,到嘴边的话就是组织不出来语序。 “沙媚有个姐姐对吗?”池墨冷冷飘来一句。 娟姐被勾起久远的思绪,思绪乱成搅在一起的蚕丝,不确定道:“好像有。” 池墨迈过走廊两边的白色山茶盆栽,一片白色花瓣闯入指尖,池墨冷漠丢开,“就是她吧,沙玉贞。” 娟姐还在想沙玉贞这个名字,池墨已经走进B座大厦的电梯。 电梯门快要合上,娟姐气喘吁吁跑进来,摁了九层键后,捂着心脏道:“小祖宗,变脸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年纪大了遭不住。” 池墨看着上行的电梯数字,“有空帮我约一下她,有点事情要她帮忙。” - 九层粤菜馆,墨兰包厢。 城市灯火涌上包厢玻璃窗,衬得兰花盆景别致典雅。兰若宪和几个制片已等候多时,娟姐落座后,将菜单递给导演,“兰导,江大厨刚从新加坡回来,您可要赏我脸点些菜出来。” 兰导和几个知名影视公司制片人虚与委蛇一番,各自点了菜,兰若宪格调高雅,自带了喜欢的酒水。菜单递给池墨后,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 “小墨,江厨的鳝丝烧老鹅味道绝佳,你可以一试。” 池墨微微一笑,让服务员勾选了兰导推荐的菜品。几个制片见兰导和池墨相谈甚换,也都卸下防备,跟在导演后头大谈特谈兰导手里的这几个本子。 池墨听到剧本《沉沦》,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略瘦一些的李制片放下酒杯,颇不赞同,“池老师是这样,我和候副总还有梁姐,我们几个今天陪兰导过来,主要想和你聊TN互娱力推的这个IP项目。” 兰若宪助理小鸥将IP剧本递给娟姐,娟姐翻了两下,交给池墨。 池墨瞥了眼封皮就合上,“李大制片,这个IP的小说我有幸读过。” 李制片要起身给池墨倒酒,池墨挡住杯口,好似轻嘲道:“现在还这么大手笔砸钱在网剧,李大制片就不怕回不了本?” 兰若宪替旁边的制片人解围道:“池老师这两年一心扑在电影发展上面,对电视剧、网剧的蓬勃势头可能了解的不深。年初李总公司和TN互娱合作拍摄的《逆风》,先台后网可是火爆了一把,各项数据都不错。片子粗剪就已经收回了所有投资成本,播出后口碑收视双赢,社会讨论度也很高,目前已经第二轮播出,碾压一些业内老编剧操刀的大剧。” 池墨抿了口红酒,笑着说:“我是好久没拍电视剧了。不过,李大制片递过来的这个IP,我还是不看好。” 李制片脸色讪讪,兰若宪按住李制片的话峰,邀大家举杯,池墨站起来,和在座的各位内娱甲方‘爸爸’碰杯。 杯子转到兰导,池墨道:“不管是网剧还是电影,题材新颖、故事有趣才值得投资对不对?” 梁清是TN互娱的出品人,负责李大制片向池墨邀约的这个IP项目,两人耳语了几句,梁女士和池墨碰了杯,耸肩露出遗憾微笑,“池老师既然对我们这个项目不感兴趣,我们也只好错过,都是缘分,都是缘分。” 池墨举高酒杯,“敬缘分一杯。” 包厢里刚才张力十足的气氛这才松弛下来,兰导请池墨试服务生刚上的鳝丝烧鹅,池墨动了一筷子,赞不绝口,“鳝丝鲜甜、鹅肉弹牙,兰导推荐的菜果然好味。” 酒过三旬,兰导和池墨聊开。 谈到剧作者,兰若宪卖了关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意愿,还有你真实的想法。” 池墨想起下午读过的信,对旁边的导演说:“编剧台词功力深厚,故事也好,就是还缺点味道。叙事应该像时间一样流动起来,人物命运才会砸中人心,真实和力量角逐也是兰导一直追求的对吧?” 兰若宪找到知音的样子,“我就说,你是内娱一顶一的大青衣,共情能力太强悍了。这个电影,我已经跟剧作者沟通过了,只要你来演松娘,怎么改都行。” 池墨颇感意外,笑了笑说:“那以后就请兰导多关照小墨,提点一二。” 兰若宪喝酒上脸,泛着满面红光说:“祝我们合作愉快,一起冲金狮!” 又喝了一圈,娟姐替池墨挡了不少酒,去洗手间半个小时还没回来。池墨和几个醉醺醺的甲方‘爸爸’打过招呼,出去找娟姐。 走廊右边的电梯口,灯光很暗。池墨听见李大制片和TN互娱的梁清小声交谈。 李制片喝了不少酒,醉意汹汹地说:“给她脸了,还看不上?你回去告诉兰总,我们请沙媚来演,便宜好用,谈的好还能带资进组,等我消息,最迟这个周六敲定。” 梁清拉李制片去洗手间,叹气道:“也只能这样了,我和候副总回公司好好跟兰总说说,池墨咱是请不动。” “兰导那边,我们……” 梁女士道:“我们诚意不足,没当面撕破脸已经是给足我们面子了,差不多得了。” 娟姐刚好走过,听到了李制片和梁清精彩对话,虚弱地拍了拍池墨肩膀,“别和他们死磕,浪费感情。” 池墨犀利的眼眸落向远处大理石地板,冷冷地说:“给叶离离打电话,单子来了。” 娟姐拉住池墨胳膊,故意脚底打滑往池墨那里倒,池墨这才拉走娟姐,不理会刚才两位黑灯瞎火说的话。 饭局散场在深夜,兰导他们离开后,池墨接到了连修珩的电话。粤菜馆闭店打烊,等位的椅子舒适度打折扣,池墨干脆站起来。 连修珩:“几点回来?” 池墨吸了口黑暗里拂过来的风,看了眼粤菜馆收银台,“我回明园,连总今夜不必等我了。” 电话那端好像有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电话挂断的盲音。池墨微一扯唇,手机丢进包里。 第8章 文学城作品 娟姐结完账出来,两人坐电梯到负一层地库。 司机刚到没多久,池墨绑好安全带,要司机开到明园,司机略一迟疑,娟姐给使了眼色,“明园就在附近,小赵你就放心开。” 池墨脑袋枕着靠背,车载广播跳进一首流行金曲。娓娓道来的女中音这样唱道:“谁能将天上孤星揽怀抱,爱的陷阱你要跳,后悔的囚鸟离开树梢,不是你要逞强就可以逞强。” 娟姐见池墨倦意袭来,让司机关了电台。池墨脸颊有些红,唱完后面的歌词,“逞强是最后的倔强,爱旧了碎了随风飘走了。” 娟姐摇摇头,拿了毯子给池墨盖上。 - 半个小时后,宾利来到明园,深城寸土寸金的顶级豪宅小区。一年前和连修珩从拉斯维加斯回国买的,池墨不喜欢别墅,选了靠近湖景的顶楼大平层。 娟姐送池墨到楼栋门口,将包和手机都递过去,“好好休息,明天十点CL珠宝见。” 池墨瞥了眼包,“书都在里面吧?” 娟姐点头笑了笑,向池墨挥手,“我回去炖雪参,快进去吧,夜里凉。” 池墨看着娟姐他们离开,“记得多放糖。” 娟姐胳膊搭在车窗,比了个OK的手势。 两部电梯,池墨选了右边的。摁了上行键,电梯在一层却没有停。只好到里面的另一部等,五分钟后,池墨终于来到顶层。 二十二层,视野开阔,深城核心城区尽收眼底。不过,这个时候池墨无心欣赏风景,酒局哪能全身而退,踩着软绵绵的地毯,池墨找到锁孔。 开门进去,客厅的灯亮着,池墨感觉奇怪,明园的房子平时托管给物业,不会半夜阿姨还在房间收拾吧…… 包丢在沙发,池墨也一起倒下。深城三月,回南天特别不舒服,高层也不例外,房间里潮乎乎的,需要开空凋抽湿气。 池墨终于摸到遥控,摁键过后,放遥控的手摸到茶几上一个圆圆的、凉凉的物体。 池墨酒气几乎瞬间清醒,茶几上的苹果逐渐放大在瞳孔,这次没削皮,苹果完美无缺,色泽红亮似窗外的霓虹。 “你来了。”池墨调整了坐姿,扯过毯子盖住膝盖。 连修珩一身黑衣,棕色系皮鞋平衡了他周身的冷酷,金刀大马坐进沙发,拿起那只苹果削皮,“你能不能换句新鲜话和我打招呼。” 池墨拿遥控开电视,“那我应该怎么说?总裁阁下还是我的主人?” 连修珩放下水果刀,示意池墨坐近一点,池墨无动于衷,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他又拿起锋利的刀口,慢慢地,一寸寸片过鲜红欲滴的苹果,似乎在雕刻精美的雕塑作品。 “池墨,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连修珩将削好的苹果分成几等分,其中一片递到池墨嘴边,“再长胆子,也是我养的雀鸟。” 池墨唇瓣微启,似雀鸟一般衔住连修珩刀尖的苹果,口腔做吞咽动作,完美地接受连修珩的投喂。 “连总,你现在满意了吗?”池墨擦拭掉嘴角口红,冷冷地睨着连修珩。 连修珩端来红酒,自饮了一小口道:“如果你今晚主动一些,好好给我演,我就会非常满意。” 池墨瞥了眼客厅门口挂钩上面的几件亮片吊带裙,拎着包就往门口走,“行,我走。” 连修珩摇晃杯中酒液,低头闻了闻,“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池墨转身,手包砸向沙发,不愿再忍,“连修珩,我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放过我?” 连修珩睨着她说:“这个问题我早就给了你答案,你再次反问,显得特别蠢。” 池墨眼眸怆然,“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答案。” 池墨抢走连修珩放在茶几的水果刀,刀口抵住脖颈大动脉,语气决绝,“你今天要是不带走那些东西,我就毁了这张脸,如果你强迫我,我就从这里切开。” 连修珩被池墨的强烈反应懵了半秒,放下酒杯恢复淡漠的表情,“演技不错,想演烈女你继续。” 池墨情绪跨了一半,水果刀丢地上,人也瘫软下来,“连修珩,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谈什么?”连修珩双臂打开,搭在沙发靠背睨着对面的池墨,“谈叶离离还是兰若宪?” 池墨心头一紧,“去南椰岛不关叶离离的事,是我的意思,我有私心。” “什么私心?”连修珩剪掉一截雪茄,吞云吐雾,“你的私心难道不是好好取悦我吗?” 池墨苦笑,“我以为我做那些,会让你厌恶我,让我从你身边离开。六年了,我累了,倦了,我最好的青春时光都献给了你。我没想过可以改变连总什么,我只想到外面的世界透透气,就算是一只可怜的雀鸟,也有权利为自己搏一搏吧?” 连修珩起身,走到池墨面前,伸出手,“雀鸟想明白了,到底还搏不搏了?” 池墨紧紧咬住唇,仰头看连修珩,“你不要为难叶离离,至于和兰导接触,也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康城失利,不代表我就此放弃。连总,请看在我取悦你多年的份上……” 连修珩捏住池墨下颌,勾起薄锐的唇道:“终于想通了?” 池墨眼泪掉下来,一字一顿道:“连总,以后我会好好待在笼子里,做一只乖巧的家雀儿。” 连修珩的长臂落到池墨眼眸下面,满意地颔首,“既然一切都想清楚了,那就好好扮演你的角色。” 池墨攀住连修珩的手,站稳在冰凉地板,男人的力道很大,握力疼到骨头缝。 她接过连修珩递到嘴边的红酒杯,将所有情绪囚禁到眼角漾开的笑意里,重新做回白天的池墨,铜墙铁壁锻造的池墨。 “致敬替身。” 池墨喝光杯中红酒,贴着连修珩耳朵轻轻说:“还要告诉连总一个好消息。” 连修珩拿掉池墨手中的玻璃杯,吻住唇瓣的鲜红,“你又醉了。” 池墨摇头,“是夜诱人,是你太入戏。” 连修珩眉心微拧,撕扯掉池墨身上仅有的布料,“替身的本事大了,你在离间我对你的心吗?” 池墨倒在连修珩怀里,对着男人耳蜗吹了口气,“好消息就是,沙玉贞回来了。” 连修珩不动声色,池墨试图从他的微表情里面搜索到细微跳跃,但是一无所获。 池墨干脆闭上眼睛,等待夜奔的头狼彻底撕碎她,可惜头狼似乎困于眼前迷雾,止步于最后的扑杀。 她的身体下坠,跌落地板。连修珩冷酷残忍的暗影已经消失于无形。 池墨盯着那扇在风中摇摆的门,轻呵道:“呵,跑的够快。” 关上门,她扯下挂在衣架的几片布料,全部丢进垃圾桶。 - 翌日。 连氏影业深城公司池墨工作室,娟姐给池墨拎来香喷喷的雪参炖鸡汤,池墨喝了小半盅。 助理收了保温桶,娟姐递给她刚打印出来的剧本,“我放了几颗南山鲜荔枝进去,甜度拿捏的还可以吧?” 池墨竖起大拇指,“够味。” 娟姐见她妆容不走心,叫助理小吴过来,“吴桐,你去叫化妆师过来,给池老师换个腮红。” 娟姐装订好助理刚打印出来的剧本,圈了个日期在台历,“兰导发消息过来,下月初拍定妆。” 池墨描了几笔眉,“这么快就要进组?” 娟姐抱着厚厚的剧本,“本来也没这么快,林导的剧组出了点小意外,暂停了拍摄。尚恩光的经纪人手段了得,不知道怎么搭上的兰导,刚从横店回深城就拿下了这部戏。” 池墨让化妆师顺带做个盘发造型,笑了笑说:“尚影帝背后有赵怀中这层关系,兰导拍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他投资的,康城演艺界集体北上,不抱团怎么行?” 娟姐剥了颗松子丢进嘴里,“幸好兰导这次都用的是自己人,合拍片是江河日下,走到了头喽。” 池墨盯着镜子里嫣红的唇:“毕竟也辉煌过一阵,颓势来了就像水流,堵不如疏。” 娟姐猛然意识到说错话,吐了吐舌头,“不过尚恩光听说人很nice,科班出身,功底扎实,戏品好,和他搭戏应该很舒服。” 池墨瞥了眼剧本蓝色封皮,“他是专业演员,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娟姐看了眼腕表催助理小吴,“池墨老师妆已OK,你熨好的礼服先带到车里,我们马上下来。” - 深城银座大厦A座一层,CL珠宝店门口,充气红拱门和两边的彩色气球、美丽花篮烘托出开业剪彩的喜庆气氛。 池墨一袭米白礼服成为剪彩现场靓丽风景,剪彩活动结束后,媒体要采访池墨,娟姐拦住递过来的话筒,池姝颜不悦,被堵在外面的还有她请的媒体。 银座大厦的CL珠宝分店,是池姝颜接任深城CL珠宝分公司经理以来第一个大店。费了一番唇舌才请到的池墨,匆匆站台不到十分钟就离开,远没达到她想要的宣传预期。 见娟姐和池姝颜互不相让,池墨大大方方留在媒体记者前面,优雅接受四面八方的采访。 对一些她的八卦提问,池墨娴熟应对。将话题拉回到CL珠宝上,媒体们又不买账。 池姝颜在旁边干着急,换下经验不是很丰富的女主持人,握着话筒亲自登台。 有记者认出池姝颜,举着话筒问池墨:“这位似乎是池家二小姐池姝颜,池墨小姐几乎很少为二线以下品牌方站台,这次能为CL珠宝破例,是不是有亲情的成分在里面?” 记者从不问废话,提问的问题都是精心筛选过的,能引爆讨论度的。 富春楼落败,母亲意外离世,春叔意志消沉,患上癫症。池墨被沈老太太带回池家,老太太菩萨心肠,将春叔从福利院领养的女儿也一起带回深城,赵姝颜惯用心计,为了稳固她在南椰岛的大小姐身份,央求老太太给她改了池姓。 后来池家发生了一些事,池墨去北方读书,池姝颜留在池家生活。池远山夫妻多年不能生育,老来得子却不幸是个唐氏儿,痴痴傻傻。 春叔癫症加剧被儿子阿川接到新加坡,老太太和舅舅厚待池墨,池墨从北京回来后,池家对外宣称池墨是池家大小姐。在池家内部,由于池姝颜能讨得池太太柳秀娥的欢心,池姝颜都以大小姐自居。 外界都知道池墨是池家大小姐,却不知道池姝颜比她长三岁。 第9章 文学城作品 媒体的一番发问,揭开了池姝颜在池家的真实地位。 一个和池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处处打着池家的招牌,用她口里的大小姐名头捞利。 池姝颜这次非要拽着池墨宣传CL珠宝,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媒体朋友闻着血腥味道扑过来,池墨泰然处之,大方得体道:“姐姐姝颜小姐,一直是池家的骄傲,回国后一直留在深城打拼,深得CL集团沙少总的器重。此次有幸受CL珠宝邀约剪彩,亲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想姐姐的筹谋落空。” 池墨此言一出,高下立判。 池姝颜利益至上,利用亲情的一面彻底暴露。 池墨另一番用意,怕是只有池姝颜才明白。 媒体提问环节结束后,娟姐不解地问池墨:“池姝颜恨不得把钞票两个字写在额头,小墨你这又是何苦?” 坐在宾利后排座椅的池墨望了眼大厦前面群魔乱舞的珠宝走秀舞台,笑着说:“和她谈亲情玷污了这两个字,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娟姐恍然大悟。 抬高池姝颜才能撕开她虚伪势力的真面目,况且她刚刚在深城沙大少那里失了宠。旧疤加新伤,池姝颜要想挽回沙邝名的欢心怕是难度又增加了。 而且在这之前,池姝颜因为邀请池墨站台一事已经和闺蜜沙媚闹得不愉快。 沙媚和沙邝名又是一胞姐弟,姐弟关系再怎么不好,也好过一个刚刚失去宠爱的外人。要想沙媚再帮助说好话,可能性几乎为零。 CL珠宝酒会结束后,池姝颜在休息室接到沙媚打来的视频电话,沙媚嚼着口香糖,对池姝颜比了个中指,“自己人不用,非要上赶着被扇巴掌,我没你这个朋友,通讯录黑名单见。” 池姝颜顾不上助理端来的茶,话刚说了半句,沙媚就把电话挂了。 一想到池墨离开大厦左拥右簇的画面,池姝颜气得打翻茶杯,茶水滚烫溅到了鞋面,刚好又穿的是浅口单鞋,池姝颜只能将气撒在可怜的助理身上。 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掩面哭着跑开。 池姝颜雪白的手背暴起青筋,身体软乎乎地靠回椅背,旁边柜子上的杜鹃花盆栽,衬托得她细嫩光洁的脸颊血色尽失。 - 回公司的路上,宾利开过南山广场,后现代雕塑风格的音乐喷泉吸引了池墨视线。 最远处的双子塔摩天大楼是深城的地标建筑,此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宇飘着五颜六色的风筝,竞相往高处飞。 池墨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座城市。 南山湾分开西岸摩登和东岸粤地风情,广场中央巨幅电子银屏画面里,顶级潮牌和粤剧名伶咿呀唱词辉映海湾碧波。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位置。 池墨摘下墨镜,风拂过精致脸庞,池墨抿了口助理下车买的咖啡,娟姐抱着平板戳她肘部。 池墨瞥了眼八卦媒体热乎乎的关键词,“宝石娱乐发的?” 娟姐边看边笑,“沙媚估计和池姝颜彻底闹掰了,P记一直跟沙媚,这遣词造句,就差当着她的面口吐芬芳了。” “德不配位,被反噬也正常。” 池墨见前面堵车,问娟姐:“下午没别的安排吧?” 娟姐:“有个游戏公司要过去拍代言,我担心和兰导接洽不是很顺利,就改到了周末。” 池墨让司机调头上高架,“给你俩放半天假怎么样?” 助理高兴得拍手,“小墨姐,爱你!” 娟姐隐隐不安,“你不会真去溪山吧?” 池墨瞥了眼后视镜里渐渐变成针尖的双子塔,“谢谢娟姐的雪参炖荔枝,我会给你带溪山的南澳酥,也甜甜你的嘴。” 娟姐欲言又止,和司机叮咛了几句,便和助理在路口下了车。 助理小吴迷茫地问:“娟姐是担心小墨姐不会选南澳酥吗,要我说最好吃的南澳酥,溪山沙记必须留下姓名。” 娟姐摇头,“吴桐,你到底还想不想转正?” 助理两眼无辜,“娟姐,我错了。” 娟姐停下来,看着助理,“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要不要?” 助理疯狂点头,“要!” 娟姐凑到小吴耳朵,助理听了,跳到路边的绿化带躲起来,“娟姐饶命,我回公司就到健身房举铁,争取减到您满意的体重……” 娟姐恨铁不成钢地走开,摸出包里的手机拨了一串数字,那边没接,娟姐挂了电话,对着绿化带咆哮,助理乖乖从鹅掌楸后面钻出来。 “我回公司找连总,你打车马上去溪山。”娟姐冷静道:“我们兵分两路,能拦住小墨就拦住。” 助理弱弱问:“娟姐,小墨姐到溪山到底做什么去了,听你的口气怎么……” 娟姐微叹气,“满级大佬进新手村?(bu shi” 助理小吴在危险边缘试探,“我玩过一个游戏,落地成盒那种。” 娟姐手叉腰:“年底奖金没了。” 助理求饶:“我这就打车,打车……” - 溪山路146号,溪山美术馆。 池墨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馆区半闭馆,向游客开放的展馆清场闭门。 见还有人进了检票闸口,穿红马甲的展馆员工拦住池墨,是位五十多岁的女士,广场舞领舞那种,眼线几乎要飞到鬓角。 女士拉住旁边走过的保安,“都闭馆了还往里面放,这月绩效不想要了?” 保安似乎有轻微听障,女士加大了嗓门,保安手放在耳朵摇头。 池墨笑了笑,拉开保安,递给女士名片,“不关他的事,是我要进来。六点正式闭馆,出票的难道是临时工?” 女士看了名片,“池墨?怎么取个这样的名字。” 池墨挑眉,“你有意见?” 女士笑了笑,突然就无能狂怒起来,“我女儿就是追一个叫池墨的明星,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给她买再多的脑力健成绩也没提起来。” 池墨往台阶上走,“那栋白楼对不对?” 女士继续无能狂怒,池墨停下来,指尖点在脑袋,“估计这脑力键你喝了更管用。” 等女士反应过来,池墨已经坐上去白楼的电梯。 落地玻璃窗边,沙玉贞的酒液里落进天边最后一缕阳光,她侧转身轻晃高脚杯,喝掉熹微橘红。 “珩,她来了。” 连修珩在欣赏一副画,挂在房间最显眼位置的油画,画幅不大,画的人物倒是特别。 听见沙玉贞的声音,连修珩向窗户那边看了眼,指腹扫过油画,“那就这副吧。” 沙玉贞笑:“眼光不错。” 连修珩握住酒杯走向沙玉贞,微拧眉道:“要是没画好,过几天来取也一样。” 沙玉贞盯着油画,“十年前就画好了。” 连修珩耸肩,“看来,得向你多讨教了。” 沙玉贞惋惜地说:“你又不喜欢这些,白浪费了你时间。” 连修珩看向那副画,“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沙玉贞眼眸里闯进来一抹红色,她放下酒杯,两截藕色膀子挂住连修珩脖子,红唇对着男人吹气,“这要取决于你希望我待多久。” 连修珩揽住沙玉贞腰,填满两人之间的空隙,“玉贞,为我留下来。” 沙玉贞的红唇将要递给连修珩,书架那里突然跳下来一只猫,连修珩松开胳膊,沙玉贞眼底的光芒落空。 “珩,你变了。” 沙玉贞轻笑,粉色甲片点在连修珩胸膛,她蹲下来抱住捣乱的小猫,“十年了,猫咪的母亲都去世了,阿珩的心早就不属于我,对不对小家伙?” 连修珩抿了一口酒,“你还是这样。” 沙玉贞抱着猫坐回沙发,“我哪样?自私,无情,还是不爱你?” 连修珩笑了笑,“都不是。” 沙玉贞迷惑,“那是什么?” 连修珩看向窗外,“那是在狮城,我们在星洲国立的美术馆等劳伦斯李教授,他问大家要成为什么样的画家?你说画家这个词太俗,你要成为威廉布莱克那样的诗人艺术家,还说……” 沙玉贞放开小猫,“我还说我要创作出东方的《古代之书》,引领一个流派。” 连修珩站在沙玉贞面前,“到底是为什么?” 沙玉贞看见门口走来的池墨,“因为……” 她蛊惑连修珩靠近,终于递过去红唇,“因为我发现世界再大,也没有阿珩的怀抱阔暖。” 连修珩触碰到唇瓣,下意识地撤退,“我不喜欢你这样。” 沙玉贞笑出声,“你们男人都一样,太狗。” 连修珩不置可否捏了捏下颌,手机忽然震动,他扫了眼屏幕挂断。 身后,池墨的声音落进他耳内,“连总这么凑巧,你也在呢。” 连修珩收起瞬间惊讶,睨着闯入房间的池墨,“你来这里做什么?” 池墨看了眼沙玉贞,反问:“玉贞老师画名在外,深城风雅之人趋之若鹜,我来向玉贞老师讨一副画不行吗?” 连修珩挡在池墨面前,冷漠地说了两个字:“回去。” 池墨不惧连修珩的眼神,挑中了连修珩刚才欣赏的油画,“玉贞老师四处采风,画展终于从东京开到国内,可惜我不太懂画,倒是这副油画观之可亲。” 沙玉贞婀娜着白色棉麻质感裙子走到油画前,柳叶眉丹凤眼扫过池墨,落在表情不明的连修珩脸上,“这位是?” 池墨好笑道:“玉贞老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沙玉贞下颌角看人,不动声色说:“既然是阿珩的朋友,就坐下来一起聊聊你们都相中的画。” “红酒还是普洱?”沙玉贞叫佣人过来,池墨微一抬头,拿高脚杯过来的正是刚刚在楼下遇到的女士。 池墨笑靥似花,“清水就好。” 女士换了杯子,去饮水机接了清水给池墨,见大小姐对池墨客客气气,女士敢怒不敢言。 三个人看画。 沙玉贞聊了一些创作过程发生的小故事,池墨频频点头,连修珩表情古怪地看着两人。 油画肖像,还是戏曲人物,粤剧经典扮相俏皮花旦,池墨很好奇,“玉贞老师很少画这类风格的作品,是您的一位故人?” 沙玉贞似笑非笑,“虚与实,真和假,油彩覆盖了当初勾勒的线条,辗转海和波,我已记不清落笔的理由,故人如何?仇人又如何?” 池墨声音微冷,指结婆娑过粗粝的画布,油彩已经嵌进化纤分子,沙玉贞轻描淡写的过去,岂能真的一笔勾销,“威廉布莱克曾经写过这样一首诗,‘把无限放在画家的手掌,永恒在刹那收藏’,玉贞老师是否已经丢失了初心,又或者早就入了阿修罗道?” 第10章 文学城作品 威廉布莱克还说过一句:墙角的苔藓里有天堂,沙丘的尘土装着世界,只有向善之人才可以获取艺术家的‘天真之书’。 沙玉贞毕生的理想就是成为东方的威廉布莱克,池墨的话可谓是杀人诛心。 “阿珩,你的这位朋友还挺风趣,演了几部戏就敢在我这里当创作指导,是我有病还是她疯了?”沙玉贞将强行压下去的火苗引到连修珩那里。 池墨兀自欣赏那幅画,油画里的俏花旦眼眸清丽,裙摆底下藏了几朵紫色鸢尾花,尽管色彩调的暗淡,但花萼的线条倔强地抵抗流逝的时间,尤其是手握花枪亮相的迈步,似乎下一秒就活过来一般。 池墨的指尖停在花旦精致的冠饰,微侧肩睨着沙玉贞,“您师承EUC劳伦斯李教授,狮城求学归来想在深城画坛有一席之地,可惜这里让你失望透顶,接着你又去了英国、日本,直到游历整个世界你发现,就算你用秃万支笔刷,你和威廉布莱克之间的距离也如天堑。” “甚至于,你清醒过后也意识到劳伦斯李也是你难以抵达的高度。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池墨瞥向沙发里的连修珩,“因为你谋杀了这幅画。” 沙玉贞佯装平静,可握住高脚杯的手指出卖了她,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时,被那只猫打翻,殷红的酒液倒在白色的桌布,她扬手赶猫,猫吓得魂儿飞到窗户外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沙玉贞站起来,耳朵上的两个藕色耳扣荡在空气里。 池墨冷笑,“沙老师茶艺水准高超,我只学了你一点皮毛就让你愤怒成这个样子,看来我还是学艺不精。至于我说了什么,你又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多少,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天我来过,你记住了我这张脸。” 沙玉贞气冷抖,“你这张脸的确印象深刻。” 池墨挑眉,“那这幅画?” 沙玉贞故作大气,“阿珩和你谁拿去不都一样?池小姐这样计较,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池墨面色平静,“这个世界还有谁比玉贞老师讲究排面,泡汤要请一打服务生。” “够了。”连修珩终于开口。 简短急促的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标注着他很愤怒。 池墨笑容无恙,直视连修珩看不到尽头的黑眸,“怎么,老公你不跟我一起吗?” 池墨乐见连修珩此刻脸上的表情。 愤怒里叠加着意外,以及被忤逆的脱离掌控。 沙玉贞则又是一副更精神的表情。 不动声色只是表象,完美的皮囊之下想必浪涌已经滔天。 那幅画尺寸不大,池墨轻松抱在怀里,见沙发里的两人目光同步锁定她,池墨微耸肩道:“修珩,难得玉贞老师回国,你就多陪她坐坐,这幅画我先替你搬回家。哦,对了,明天一号,还要陪你去滑雪,你别聊太晚,早点回家。” - 助理小吴赶到溪山美术馆的时候,池墨刚从里面出来。小吴火速找到停车坪的宾利,敲醒打瞌睡的司机,两人将车子开到路边等池墨,池墨没来,连修珩的迈巴赫先宾利一步开过了闸口。 小吴立马给娟姐打电话,“娟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娟姐那边很着急,“祖宗,都火烧眉毛了,快说。” 小吴道:“好消息就是,池墨老师已经买到她安利的南澳榴莲酥,离开了溪山。” 娟姐:“哪里都找不到连总,你可别卖关子了。” 小吴两只手握着手机,弱弱说:“坏消息就是,小墨姐和连总在一起。” 娟姐冷静了一瞬,“你让司机开到明园,我马上就往那里赶。” 小吴心梗一秒,让司机掉转车头上了二环高架桥。 夜色漫过城市复杂交通,小助理退出了某网游,发了条心情到朋友圈:只怪夜太黑,让城市隐约有种沦落的美。 叶离离点赞了小助理的文案,吴桐手舞足蹈,回了个嘻嘻笑的表情。 叶离离:[你们把小墨姐绑去哪里了?偶人事关系都转过去了,你们全员玩失踪?] 小吴私聊了叶离离:叶导,过两天我让娟姐预定梁记[比耶] 叶离离:有猫腻。 小吴:疯狂摇头.jpg。 叶离离:有份文件需要娟姐签字,她电话打不通,小墨姐也是,奇怪.jpg。 小吴:池墨姐今天去了溪山…… 叶离离的视频电话打过来,小吴接通探头探脑说:“叶导,只能给你个提示,明园。” 小助理挂断视频,手心打在嘴巴,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司机赵磊摇了摇头,“吴桐,你和娟姐是不是想多了?” 吴桐:“什么意思?” 十字路口,赵磊摇下车窗吹风,向后座瞥了眼说:“最近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可就我对连总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对池墨老师怎么样。” 吴桐递给赵磊一个你又知道的表情,“这次不一样,小墨姐去了溪山。” 赵磊抱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你好好想想,上回在康城,连总让你替池墨老师买外套,他的表情是不是很宠溺?” 吴桐噎住,“完全没看出来。” 司机小赵拧眉毛,“这不怪你,你不是还没转正吗,我可是跟了连总五六年了。” “连总对溪山那位不见得多好,要不然沙家大小姐能去国外这么久?两人要来电,在狮城的时候就好上了。” 吴桐燃起熊熊的八卦心,“我听娟姐聊到几句,沙家大小姐和我们连总从小就认识,两人青梅竹马,大学一起去了狮城EUC,那个时候就谈了,后来连总遇见小墨姐,就和沙家小姐断了。” 赵磊摇了摇两个手指,“no,那都是烟雾弹。我听到的真相就是,连总厌恶家族联姻,连董和夫人要他娶沙玉贞小姐,连总拒绝,后来连总藤校失利,不得不被连董扭送到狮城。要是真喜欢沙玉贞,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吴桐皱眉,“你们男人就是狗,说不定是沙小姐看不上连总,传到外界非要加层滤镜pua女方,不想为家族牺牲婚姻幸福我看就是扯淡,只见过抱团的富豪,没见过不想添一把火一起飞升的豪门,这个世界富裕者恒富,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机小赵有点发懵,“为什么?” 吴桐敲了敲脑袋:“因为他们有这个。” 赵磊无奈:“你爱信不信,我们连总就是不爱那个什么画家,他是深城富豪子弟里面不一样的烟火。他喜欢池墨老师那样的,有迷人的眼波,清澈的心灵。” 吴桐赞同地说:“后半句你说的不错,我们小墨姐人美心善,对我们这些打工仔小角色那是没的说。” 吴桐咽掉脱口而出的后半句,小墨姐这样一朵人间富贵花,连总咋就不懂心疼?果然天下男人一样狗,不管什么时候都惦记着树梢上面的白月光。 吴桐没见过沙玉贞,不过能让一向低调不张扬的池墨老师找上门去的白月光,月辉一定和月壤一个颜色,黑乎乎的发腻。 - 迈巴赫一路开向南山湾,城市的灯火渐渐变冷,那幅画平躺在后排座椅,似乎马上要被周围死寂的空气溺毙。 池墨没回明园,离开溪山美术馆,连修珩意外地沉默,池墨预想了很多种结果,拿捏不准连修珩目前的反应。 不过有一点池墨清楚,连修珩的冷酷阴鸷不会改变,如果变了,除非面前的南山湾真的被海浪填平。 车子就停在深城海拔四百米的南山,制高点荔枝坡,夜风吹进玻璃窗,海的咸和涩穿透车内凝固的气流。 池墨给娟姐发了消息,熄掉屏幕后看向驾驶座的连修珩,男人似乎在等她开口,池墨决定冷一冷他。 手刚放在车门把手,连修珩的声音像刚从西伯利亚的冰冻湖底拎起来,“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池墨脚落在车外的草地,山顶风大,她裹紧衣服,“连总想做的事情,我哪有资格过问。你想去哪里,见什么人,带谁去,做什么,全凭你的意愿,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多问,破了你定的规矩。” 池墨听见身后关门的呯声,走进山顶的亭子里。深城最佳夜景景观台,南山湾的繁华皆在眼底,楼宇的霓虹几乎要将夜空点燃。 连修珩的眸光也被点燃,池墨瞥过男人眼眸,不动声色拿手机自拍比耶。 连修珩终于被池墨今晚一连串的动作激怒,迈步过去打掉池墨的手机,屏幕正面朝下,摔得稀碎。 池墨捡起来,吹掉浮土,指腹拂过破碎的屏幕表面,裂痕划破皮肤隐隐传来痛感。 池墨压住手心的痛感,一抹凉笑扯过唇角,“冤有头债有主,连总这会儿应该去找沙玉贞,朝我撒气算什么?” “她拂了你的意,卖我人情送了那幅画,还拒绝了连总今夜精心安排的烛光晚餐,所以连总就找我这只家雀撒气。撒气就撒气,大晚上跑遍深城陪你来这里吹冷风,连大总裁你到底在暗示我什么?” 池墨低头,吸掉指尖沁出来的血迹,抬眸直视连修珩探不穿的双眸,“你知道,我不擅长打哑谜。” 连修珩走过来,拎起她指尖流血的右臂,阴鸷的眸在池墨脸上打转,“这是最后一次,溪山和你有壁,沙玉贞也不是你该见的。以后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想不清楚……” 男人故意一顿,池墨冷笑地反问:“如果想不清楚,连总打算怎么处理我?” 连修珩修长的指结点在池墨额头,“想不清楚,就站在这里吹风。” 池墨挣脱出连修珩的手臂,“这是我和沙玉贞之间的事,连总还是不要越界。” 连修珩揽住池墨腰,死死箍在大掌,两人之间的空隙瞬间被掌心的火热填平,“越界的是你,不要妄想得不到的东西,好好做你的家雀,我不会辜负你。” 池墨冷笑,“不用连总每天强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连修珩衔住池墨唇瓣,声音变得克制,“不过,你发起疯来叫那两个字挺对我胃口。” 池墨几乎快要溺毙在连修珩密不透风的吻里,“请你放……” 连修珩闭着眼睛,感受久违的欢愉,“叫我,家雀。” 池墨只能配合,“连总。” 连修珩继续痴缠,摇头道:“换个词取悦我。” 池墨推他,“连修珩,够了。” 连修珩不怒反笑,“这么快就投降了?” 池墨咬着唇角,脸色惨白,“你的癖好,恕我无福消受。” 海风卷来的船只抵达港口,连修珩的吻落在池墨耳畔,嗓音变得轻柔,“叫我老公。” 池墨隐忍着,眸里氤氲出水雾,“老公。” 远处的海湾冲天而起几朵烟火,映得连修珩的五官立体如初见,池墨有一秒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和他看海的下午。 烟火燃尽时,周围漆黑一片,连修珩终于放开她,枯色芦苇草淹没池墨的膝盖,等又一朵烟火冲到夜空爆开紫色细丝线,山顶的迈巴赫已经消失于无形。 池墨裹紧衣服,风刺骨地冷,她指尖被玻璃裂缝划破的伤口结了薄薄的痂。 失望已经攒够,就算离开遥遥无期,心也如同周围冷却的烟火,坠入了夜,淹没进了海,没有再聚拢爆开热暖温度的可能。 第11章 文学城作品 等娟姐他们赶到南山的时候,池墨已经在山顶冻了两个小时,叶离离拳头砸在山顶凉亭立柱,眼睛冒火。 “连总TM真有病,靠。”叶离离拨连修珩电话,被池墨拦下来。 娟姐给池墨披上暖和的衣服,小助理站叶离离,拳头ying了,“小墨姐,连总这次有点过火,我实在看不下去,荒山野岭丢你一个人在这儿,算什么男人。” 娟姐瞪了眼小助理,吴桐乖乖闭嘴,司机小赵隔着几米远距离冲吴桐举了举不锈钢茶杯,被吴桐用同样的眼神给瞪回去。 坐进叶离离开来的奥迪,池墨忽然想起什么问娟姐:“有没有看见幅油画?” 娟姐一头雾水,望了眼黑黢黢的凉亭,“什么油画?” 池墨恍惚两秒后笑了笑,让叶离离开车,“估计也被连总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吧。” 娟姐心疼池墨,替她绑好风衣带子,握住她没有温度的手说:“姐回去给你煲汤,暖暖身子。这两天的工作我先推一推,你安心休息。” 车子滑入更黑的夜幕,池墨低头扫过手心那道结痂的伤口,眼眸清冷道:“小波折而已,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前面是下山路口,叶离离减了车速,气得不行,“小墨姐这次说什么也别拦我,连修珩他真当我们南椰岛上没人了,这样欺负你。阿川哥要是知道了,不揭了他的皮!” 车轮碾过减速带,草丛里忽然窜出来一只兔子,叶离离猛地拉了手刹。 池墨微拧眉说:“专心开车。阿川哥还要照顾春叔,那边的生意不要做了?” 叶离离垂头丧气,“反正我不能坐视不理,你那么辛苦。” 池墨:“如果你不想拍电影了,可以随时往那里冲。” 叶离离叹气,车子往城区的方向开,只有将这股憋屈发泄到飞驰的车轮。 后面跟着的宾利车里,小助理吴桐心不在焉拨弄手机链,一口接一口地叹长气。 司机赵磊瞥了几眼车内镜,打开车载电台听歌,过时的口水歌,小赵听得很欢乐。 吴桐烦躁地抗议,“赵磊哥拜托,都多晚了,听这么燥的歌不闹心吗?” 赵磊关一副关爱年轻人的口吻,“你也别替池墨老师难受了,连总毕竟是连总,坐拥湾区地产投资界头把交椅,人又帅得顶流明星似的,想掌控一切也正常。男人嘛,就像我吧,还是喜欢和风细雨那挂的,能让我燃起满满的保护欲。” 吴桐喊停车,“爹味十足,我得下车先吐会儿。” 赵磊忙靠边停下,见小助理扭头打车,无奈地耸肩,“女人到底一天在想什么,我这嘴巴又说了什么?爹味,什么意思啊?” - 娟姐给池墨放了两天假。 游戏公司的代言广告拍摄日期推后,兰若宪那边的剧组定妆也提前打招呼安排到后面。 池墨利用难得的两天假期窝在家里休息,娟姐同城快递来的爱心鸡汤暖胃暖身,池墨开娟姐玩笑以后不在连氏做了可以开店。 娟姐嚷着要收回爱心,“小祖宗,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要养崽子和老公、家婆,我是要干到连氏倒闭的。” 池墨望着附近街区的连氏地产写字楼,笑着说:“怕什么,大不了我以后投资你。” 娟姐抱住池墨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小墨,我们不管别人怎么看,外界怎么传,只要我们自己提着气,别人就打不倒我们。” 池墨在娟姐膀子拍了拍,站起来走向顶楼露台。 傍晚的风吹在脸颊很痒,天尽头的云比新织的锦缎还要艳丽,池墨指着南山湾对面的小岛给娟姐看,“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采珠人很苦,为了有口饭吃每天摇着小橹出海找珠,有时候和浪斗,有时候和海底的鱼斗,更多的时候是和自己斗。” 池墨缓缓闭上眼睛,恣意呼吸大自然馈赠于人类的一切,“富春楼那年失火,毁于旦夕之间,母亲意外坠海,车毁人亡。十年时光流逝指缝,我已经不是当初站在戏台哭着闹着要妈妈抱抱的小孩。” 娟姐抱住池墨,声音有些哑,“姐都懂,你是春叔春姨的骄傲,春姨要是活着该有多高兴啊。” 池墨忍住眼角一滴泪,笑着坐回露台躺椅,她将墨镜戴上,不让悲伤肆意流露。 娟姐到旁边接了个电话回来,池墨见她表情不大自然,瞥了眼旁边放的剧本,“兰导的?” 娟姐摇头,“兰导还好说话,是副导演打来的。” 池墨:“沙邝安?” 娟姐噼里啪啦打字在手机键盘,“让他们先拍尚影帝的角色定妆,我们26号进组拍也来得及,兰导的意思先拍深城的戏份,松娘的造型就几套,拍的时候还要再选。” 池墨指结轻叩躺椅扶手,“也别往后面推了,我们后天就过去拍。” 娟姐暗暗高兴,“那姐明天再给你煲汤快递过来,养好精神咱就开工!” 池墨抱拳,“再进补,进组导演该喊我减肥了。” 娟姐嘻嘻笑,和池墨击掌道:“25号给F游戏公司拍支广告,这个季度咱就安心拍《沉沦》,小墨加油,带姐一起冲金狮。” 池墨望着远处越来越热烈的夕阳,那要燃烧起来的云朵仿佛刚咬掉一口的香芋冰淇淋,软到嘴角,甜到心坎。 采珠人会遭遇巨浪,海波浮沉卷走他们手中的摇橹,采珠人也会苦尽甘来得到美蚌明珠,风暴、洋流、暗礁、鲸鲨,所有的经历或者不幸都是为了抵达美好之地。 池墨想起母亲离开家那个傍晚,天边的霞色就是这般艳,这般美。母亲像每个平常的天气一样交代她好好练功,“我去见一个人,说几句话,了结一段怨。你不能偷懒,偷懒的孩子没糖吃。” 母亲总是那样,事事周全,有始有终。她没偷懒,吃着阿川哥买的饴糖坐在渡口等母亲,从天黑等到天亮,等到母亲坠海而亡的消息。 那一定很痛吧。 十三岁的她狠狠地掐自己,眼泪拼命往下流,海风怒吼,狂浪滔天,她以为海能被她的眼泪感动,将母亲送回来。 直到胳膊被自己掐肿,母亲还是没有被海浪放回来。第二天,海上搜救队送到南椰岛的是一具没有温度冷冰冰的遗体。 那是她人生至冷时刻,岛上四月天气,繁花似锦,温度宜人,池墨却感觉十三岁的她接下来的人生都将是灰蒙蒙。 娟姐向池墨告别,池墨这才从灰色调的回忆里抽离。 母亲给了她生命,给了她骄傲的底气,更给了她跨越浪涛的勇敢。池墨眼前闪现溪山美术馆的那幅油画,耳边手机铃音响到第二遍,她接起连修珩的电话。 不等对面的男人说话,池墨开门见山问:“连总,沙玉贞的那幅画,你不会真的给我丢到南山荔枝坡了吧?” 电话那端连修珩情绪起伏不是太明显,“你在哪里?” 池墨反问:“我能在哪里?连大总裁日理万机,如果真的在意一只家雀,就应该懂得讨家雀的欢心,将那幅画还回来。” 连修珩语气少见的平静,“兰姨要见你,晚上家宴,收拾一下小赵过去接你。” 池墨从沙发上弹起来,“连总,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们之间的约定可没有这一条,我不负责取悦你的家人。” 连修珩:“给你半个小时时间,不然我亲自开到明园?” 池墨手撑太阳穴,“好了,我知道了,先挂了。” 连修珩停了半瞬说:“穿小赵带过去的衣服,准时到丽景,如果你想要那幅画的话。” 池墨隔着手机屏幕打过去拳头,挂断电话后,司机小赵的微信视频就打过来。 赵磊是连修珩多年的保镖兼司机,连氏影业南下深城后派给池墨用,偶尔会给连修珩开车。 视频那端似乎在银座品牌店,赵磊新染的焦糖发色在导购面前气势十分地足,衬得被拖来临时加班的吴桐萎靡不振。 赵磊隔着手机屏向池墨展示导购安利的套装,“池墨老师,这件拼色风格的是当季新款,米色经典款,兰姨喜欢的风格,您看怎么样?” 池墨摇头,“灯太亮,看不清楚。” 赵磊接过生无可恋小吴助理拎过来的裙子,“这件修身款,版型奈斯,吴桐强烈安利的。您看?” 池墨给指甲补色,“都可。” 吴桐挤掉赵磊,举着手机小声说:“小墨姐,C家新款丑到爆炸,我就没看上一件,我看还是到别的店里挑吧。” 池墨放下小刷子,认了认小助理手里衣服款式,“换件牛油果绿。” 吴桐招手让导购打包,“那小墨姐,就这套早春休闲西服套装了,我让她们帮忙熨一下。” 池墨:“好。” C家品牌店,赵磊盯着导购熨烫衣服,吴桐在旁边叹气,“小赵哥,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赵磊挑眉:“不然,你想跟我去丽景吗?” “南山丽景?”吴桐拍了下脑袋,“怪不得,我就说连总咋又使唤我给池墨姐买衣服。” 赵磊拎着导购打包好的购物袋往门口走,瞥眼看吴桐道:“不懂了吧,这叫新媳妇见公婆,头是头,面是面。” 吴桐嫌弃,“咋从你说出来,一股子味儿。” 赵磊不解,“新梗?” 吴桐气得跺脚,拎包走开。 第12章 文学城作品 南山丽景在两个街区外,距离明园直线距离大概四五公里,晚高峰虽然堵车,但也还算方便。 司机小赵却舍近求远走了江汉路,池墨摘下一支耳机问为什么绕路,宾利在马路右边调头停到高科园大门口,手机屏幕跳跃出来连修珩的号码。 池墨接起来,连氏大厦几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字体落入眼眸。 小赵见池墨已经接到连总电话,绕路过来接连总再去丽景的话咽到肚子里。 池墨握着手机,冷冷淡淡回答,“已经到了,你过来就行。” 连修珩站在落地玻璃窗,手腕轻晃高脚杯,宾利在他视野范围内等待着,喝光杯底的红酒道:“家雀今天很听话,就是没选好衣服,你应该穿淑女一点,兰姨喜欢。” 池墨扫了眼那栋高楼,慌忙关上刚降下去的车窗玻璃。 闭合的瞬间,那只受伤的食指刮破旧伤口,司机小赵扭过脑袋见池墨痛得吮手指,赶紧递过去一片创可贴。 池墨贴上摁住血才止住。 足足半个小时,连修珩才过来。 司机扶住男人头顶,将他恭恭敬敬迎到了后排座椅。 池墨挪了包,连修珩坐在她右手边。 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司机小赵不小心打开了车载电台,芒果FM音乐频道每天傍晚时分会向听众安利几首年代金曲。 今天选中的是上个世纪痴痴缠缠的都市情歌。 爱和恨都很鲜明,配合霓虹穿梭的城市街道,电子乐带来的迷茫躁动,以及车内降到冰点的温度,池墨逐渐坠入歌手编织出来的情感世界。 “你为他付出所有/他却无动于衷/沙鸥会飞走/伤口新痂剥落的时候/请你不要再挽留……” 司机小赵暗戳戳摸到电台开关按钮,off键摁下去,车内沉闷的气流开始微微流动。 赵磊憋了半天说:“连总,池墨老师受伤了。” “手那里。”司机小赵小声提醒。 连修珩瞥了池墨一眼,眼眸落在她抓的手包上,“什么时候?” 池墨下意识拿包挡住右手,“一点小伤而已,连总不必大惊小怪。” 连修珩语气听不出情绪,“丢开。” 池墨抓握的动作更紧了。 连修珩微俯身,修长的指结轻叩手包的五金件,池墨只好将手露出来。 连修珩盯着食指的创可贴,“新伤?” 池墨闭眼向旁边躲,司机小赵补充了一句,“池墨老师刚才关窗户不小心刮的。” 连修珩捞过来池墨受伤的右手,两只大掌覆盖住,握力惊人,池墨生怕刚缠好的创可贴被他弄破了。 “那么慌,是因为我对吧?”连修珩拂过池墨手背,抬起她低头的下颌。 池墨睁开眼睛,手被男人压得更紧,“连总觉得我应该怎么说?” 连修珩丢开她的右手,将一缕缠在嘴角的头发帮她拿开,“你应该说我很痛,替我吹吹,然后……” 池墨的唇被连修珩堵上,缠进口腔的味道带着血腥。池墨用力推开席卷而来的压迫,连修珩的脖子多了两道甲痕后,这才满足地丢开她。 司机小赵胆战心惊,等绿灯的时候赶紧降下隔屏。 池墨提醒连修珩别太过分,连修珩指腹滑过池墨精致的脸颊,指尖落在她耳垂,“装不在意,坠子都被你的幅度荡到了这里。” 连修珩捡起羽毛耳坠,尖锐的冰凉穿透耳坠的孔,对称感完美恢复。 池墨也恢复之前的平静,“谢谢连总。” 连修珩摸了摸脖子的红痕,对池墨的回应不满意。 池墨会意,正好衣服领子直视连修珩眼睛,“老公,多谢。” 连修珩被成功取悦,隔屏按钮摁下去,车内恢复气流涌动,连修珩吩咐司机小赵道:“到了丽景,你去趟药店,买碘伏和消炎药。” 小赵瞥了眼后视镜,胸膛板正道:“是,连总。” - 南山丽景,深城地价最贵的顶级小区。 寸土寸金已经不足以描述这里的奢华,别墅区高端大气,绿化设计暗藏古典园林韵味,建筑风格完美地融合了实用感和现代艺术感。 和一年前相比,这里的树更高了,花开得也更繁茂。绿化推到了更高的档次,只不过迈进门禁的池墨,心境已和过去不同。 过去的池墨妄想得到接纳,现在的她只是为了配合连修珩,拿到彻底离开的筹谋而已。 连宅门口的灯笼红得晃眼,佣人柳妈在门口迎接。 “连少爷回来了,夫人和连董在客厅等您了。”柳妈脸上笑出褶子。 眼睛落到池墨身上,笑容瞬间就从脸上揭走。 池墨司空见怪,迈上台阶看柳妈身后立的一块风水石,笑着说:“兰姨的猫好像从那边跑出去了。” 柳妈向后退了两步,刚好撞在瘦骨嶙峋的太湖石,硌得扶住老腰往门旁边的几丛竹子看,“黑司令,你到底跑去哪儿了。” 连修珩在玄关停留了片刻,等池墨跟过来,微微拧眉,“刚才怎么了?” 池墨低头看,一片树叶粘在布料,她轻轻取掉,笑了笑道:“有人眼睛长在头顶,让她去找猫了。” 连修珩打量池墨:“和一年前比,你现在顺眼多了。” 池墨冷冷一笑:“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希望你也这么夸我,连总。” 兰咏桦久病初愈的家宴,连耀深特意从海城飞回来,来丽景吃饭的都是家里人。 连家人丁单薄,兰咏桦是继室,嫁给连耀深没几年不幸遇到车祸,身体恢复后被医生告知以后都不能生育。 连家至今就连修珩一个独苗,连耀深爱妻心切,那场事故发生以后,对兰咏桦的宠爱只增不减。夫妻两人也恩爱如初,从没见俩人为了什么争吵脸红。 可惜,再羡煞旁人的婚姻关系也有不足为外人道来的缺憾。 兰咏桦一直很努力地经营和连修珩之间的母子关系,连父也日常维持着,积极扮演好父亲、好丈夫的角色。可表面维持的平静,总会在一些节点喷发出火焰,最近的大爆发就是一年前池墨进连宅。 池墨记得很清楚,兰咏桦就像现在这副样子打量她,一年前的下颌角高度堪比珠峰,现在高度稍矮,用眼神丈量,也就五岳平均海拔。 佣人柳妈进屋,见兰咏桦怀里正抱着黑司令,给池墨泡茶的手微微发抖。 池墨眼皮微抬,柳妈忌惮地拎着水壶出去。 客厅四人,齐齐整整,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兰咏桦怀里的黑猫舒服地卧着,接受主人投喂给它的松子。 连耀东先开腔,眼神落在池墨身上,“小墨最近清瘦了许多,年轻人该拼的时候要拼,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放松,弦拉的太紧反而效果不佳。” 池墨放下茶杯,笑着看连父,“伯父提醒的不错,最近弦绷得是有点太紧,和阿珩都没怎么一起吃饭。今天兰姨设家宴让我们聚聚,伯父也这么关心我们,我和阿珩都特别高兴。” 连耀东满意地颔首,“阿珩,你可要多陪陪小墨,事业再忙也要知道关心人。” 连修珩指结漫不经心叩着茶桌,朝连父点点头了事,连耀东见他这副样子不好当着池墨的面说教,便让厨房上菜。 兰咏桦丢开猫,邀池墨往餐桌那里走,兰咏桦的右腿不灵便,池墨去扶她胳膊,兰咏桦眼色落到连父,连耀东小心翼翼将兰咏桦安置到餐桌。 粤地菜式,色香味俱全。兰咏桦亲自写的菜谱,让厨房精心烹制。 最后两道大菜端上来,兰咏桦邀大家举杯,和池墨的杯子碰过后,兰咏桦饶有意味地说:“这道‘如意藕夹’是兰姨特意让厨房给小墨做的,工序复杂,很精致、有寓意的一道菜,南椰岛的特色菜式,小墨你要好好尝尝。” 池墨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子,莲藕脆爽,就是口味重了些,“谢谢兰姨如此贴心,照顾到我的胃口。兰姨放心,我不会忘本,更不会忘记兰姨对我一如既往的关怀。” 兰咏桦满意地点头,“小墨蕙质兰心,一点就透,我这不中用的身子竟瞬间轻快不少。柳妈,再给我倒一杯。” 连耀东给柳妈使眼色,柳妈握着酒瓶退到旁边。 连修珩举了举空酒杯,柳妈愣怔了两下赶紧过来倒酒,连修珩抿了口,向兰姨敬酒,“那就祝兰姨气顺体健,早日病愈,我和小墨还等着您给看管小孩呢。” 连父差点上来捂他的嘴巴,但听到孩子两个字,眉头隐隐有高兴的神采。 兰姨故作镇定,笑着笑说:“我们连家家风清正,请帖都没往外面散,先大了肚子挟肚进门,传出去也让人笑话,何况小墨还是这样有头有脸的大明星。” 连修珩冷笑,酒杯放回餐桌,侧身搂住池墨肩膀,“兰姨不是比她更有头面吗?还不是靠肚子进了连家的门。这难道就是此一时,彼一时?” 兰咏桦气得面色发白,连父一巴掌拍在餐桌,差点震碎池墨面前的玻璃杯。 “连修珩,你看你现在成个什么东西?老子给你说了八百遍了,你对你母亲就是这副态度?她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八年,功劳苦劳整个连氏家族都看在眼里。你到底哪根筋没搭对?做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你TM到底有没有?” 第13章 文学城作品 卧在餐桌旁边的猫慵懒地舒展身体,似乎也在看戏。 池墨见过连耀东三次,第一次是在康城,她和母亲唱完闽南商会的堂戏搭车回南椰,连修珩飙着机车追到渡口。连耀东找遍全城才找到儿子。 他们坐上船,海风卷起巨浪,连耀东的脸上也掀起怒波,池墨听到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连修珩的脸上。 连耀东要他服软,桀骜不驯的少年说:“现在才知道管我,迟了。” 船行渐远,渡口变成小圆点,母亲问她看什么,她回答:“看一只发了疯的恶犬。” 机车被连耀东身边的人骑走,少年被丢在渡口。那是腊月的康城,即便是陆地的最南端,气温骤降至五六度,也够喝一壶的。 第二次就是一年前她第一次来连宅。晚饭食不知味过后,她带着黑司令到花园散步,一楼有间屋子亮着灯,正对着秋千架子。 池墨抱着猫荡秋千,房间里传来连耀东和连修珩的对话。 说的什么池墨没太听清,白色窗帘影影绰绰两下,里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接着听见连耀东的骂声:“你现在就给我滚,你兰姨气出病来了,我揭了你的皮。” 怀里的黑司令吓得跳到地上,窗户忽然打开,窗台两盆开得正好的杜鹃花被推翻在地,花盆粉碎不说,嫣红的花骨儿摔出泥汁。 然后就是今天。连耀东拍桌子痛骂连修珩,杯子摔碎几只,池墨当面见证。 连耀东在池墨面前仅有的三次露脸,连修珩都惹起他熊熊怒火,一次燃得比一次烈。 连修珩却一如既往的无所谓,完美地扮演了父慈子不孝的逆子角色。 等连耀东火气降下去三层,连修珩喝光杯子里的酒液,吊儿郎当靠着椅子看着兰咏桦说:“我亲爱的父亲,若是那年在仙湖,掉下鹿嘴崖的不是三娘,我或许对兰姨有感恩之心。” 连耀东气得发抖,兰咏桦脸色惨白,若不是柳妈过来扶住肩膀,兰咏桦怕是当场倒在地上。 连耀东指着连修珩鼻子骂:“孽子,那件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你到现在还针对你母亲,要不是她舍了命地护着你,你还能活到今天?你……你给我过来,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三娘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连修珩站起来,走近连耀东,池墨打量这对父子,连修珩眉眼似乎更像母亲,两人唯一的相似就是鼻梁和嘴唇。 连父不矮,身材在同龄人里面算是魁梧型的,保养得到不见肚腩。连修珩比他足足高出一个脑袋,年轻人的清瘦感修饰得五官更为冷峻。 “我亲爱的父亲,连董事长,三娘死不瞑目,那生下我就凄惨死去的母亲,她又是否瞑目?”连修珩句句紧逼,眼眸红得似夜半盛开的曼陀罗花。 连耀东扬起巴掌,连修珩稳稳地抓住连耀东胳膊,“你老了,还这样是非不分,到底是眼神不好还是被人下了蛊?我们连家祖上也是书香盈门,怎么传到你这里就不行了呢?” 连耀东颤抖着声音,“孽子,孽子。你给我滚,给我滚!” 兰咏桦抽抽噎噎,贵妇的仪态全无,“阿珩啊,先不论这些年兰姨的苦劳功劳,单是你父亲为你搭建好的一切,你就不应该说这么重的话伤他。三娘的事情是意外,我也断了一条腿,你抱住了命……至于晓晚,那也是我嫁进连家发生的事,你父亲和我提起过,她难产大出血,先兆子痫就去了……” 连修珩冷笑,“父亲可真是事无巨细,样样兰姨都知道,似乎亲临现场般清晰。” 兰咏桦又惊又气,实在支撑不起,让柳妈扶她离开餐桌。 连耀东气得面色铁青,咳疾犯了丢开连修珩胳膊去旁边找水。 池墨被现状搞得有些懵,见连父气到哆嗦的样子帮忙从饮水机接了水。 连耀东扶在旁边的柜子,还剩一口气的样子对她说:“小墨你今天也看到了,他就是这副鬼样子,我对你是很满意的,但他和兰姨的关系……” 连耀东喝了口水说:“我只能顾一头,他就是孽子,不值得你托付。” 池墨回头看了眼连修珩,安慰性地说:“伯父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是他不懂。” 池墨很想说没心两个字,想了想还是不要火上浇油。至于连父的建议,倒是正中池墨的心。 考虑到连耀东此刻的心情,池墨回避了连耀东后半句话。 她今天看到的更多,连修珩的标签又多了几个关键词:不可接触、疯犬、孽子。 池墨有些哑然,她难以想象一个男人身上会集齐这么多元素属性,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连父气得上楼,餐厅就剩下她和连修珩,气氛诡异尴尬。 背后隐隐有气流拂过头皮,池墨微一转身,连修珩的话飘进耳廓,“自作聪明,菜都凉了还不过来?” 池墨简直要暴怒了,“连修珩,你是真没心。” 连修珩坐在餐椅,慢条斯理地夹了筷子藕夹放进嘴里,“酥脆可口,待会儿回了明园可没的吃。” 池墨拎起包,冷冷地睨着他,“对不起,我的戏份杀青,你慢慢找角色感觉,恕不奉陪。” 连修珩叫住她,“不想要那幅画的话你现在就走。” 池墨:“随便你处理,但我知道你舍不得她的东西。我今天终于发现,原来连总是这样纠结的一个人。一只纠结的疯犬,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连修珩抿了口酒,不怒反笑,“这么快就看清我了?我养的家雀看来还不算笨。” 池墨推开餐厅门,一秒都不想多待。 到停车的地方,池墨等了一会儿,司机小赵才过来。 赵磊拎着药店塑料袋子小声问:“池墨老师,连总他今晚留下了?” 池墨坐进宾利,让司机直接开车走,“我们先走。” 小赵递给池墨碘伏和消炎药,池墨拿过来都塞进手包,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大型犬,黑黑地站在宾利车头位置。 池墨拼命拉上手包拉链,“走旁边的路直接开到主干道。” 小赵滴滴摁喇叭,拧起眉毛,“原来池墨老师有恐狗症啊,那好像是牧羊犬,不咬人的。” 池墨:“疯了的话可说不准。” - 宾利一路往明园的方向开。 夜幕沉似墨,压住三角梅的淡香。 偶尔几棵青椰树提醒池墨,近几日深城气温攀升,春光已经酝酿到最浓时刻。 池墨无心欣赏攀到夜空的花藤,繁盛与否,或者遇雨凋零,再努力绽放也和樱一般很快坠落。 她喜欢长长久久,坚如磐石的松。生于石缝,任尔东西南北风。 连修珩曾一度奚落她放在明园的盆景,“瘦骨嶙峋,无一点香气。” 池墨哑然,问他喜欢什么。连修珩回答:“玫瑰。” 池墨冷笑:“那也应该是白玫瑰对吧?” 是夜,连修珩发了疯,买下海城所有红玫瑰,选了最红最妖娆的送给她。 池墨不得已躺在血一般的玫瑰里,他喜欢什么不言而喻。 冷艳的红,像血管里流过的血色,暗夜晕染开来,残忍的可怕。 直到司机小赵将车停稳在明园地库,池墨才从久远的思绪里抽离。 陪连修珩去丽景,加深了对连修珩残忍的认知。 池墨匆匆拿了包下车,夜风拂面,不禁凉到脚心…… 回到明园的房子,池墨第一件事就是给蓬莱松浇水。 海城多松,池墨出道就在那座城,蓬莱松松针细软,松枝芬芳,养在身边四年,最近倒是疏忽了。 好在不娇嫩,喝饱了水油沁沁的,涨势越发喜人。 蓬莱松给了池墨一点好心情,洗过澡后池墨坐在沙发看剧本。 和娟姐在微信聊了几句后天拍定妆,连修珩开门的声音落进耳内。 池墨不动声色,继续翻剧本。 连修珩关门换鞋拿酒一气呵成。 池墨看完深城待拍的两场戏,连修珩已经换了浴袍坐到对面,头发罩着水雾,阴鸷的眸似墨。 “在看什么?”连修珩发话。 池墨合上剧本,拿软垫枕着背,“剧本而已。” 连修珩抿了口酒,表情不明道:“什么时候进组?” 池墨笑了笑,“连总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事情。” 连修珩晃了晃杯中酒液,“你说呢,我的家雀?” 池墨放下剧本,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回过头的时候,连修珩站在蓬莱松前面,指结在松针上移动。 池墨心脏抽搐,“26号开机,兰导后天安排拍定妆。” 连修珩嗯了声,池墨提着的嗓子掉下来。窗外有月色照进来,池墨再看连修珩时,他居然慢条斯理将杯底的酒液倒给蓬莱松。 池墨差点气晕。 连修珩向她展示空杯,若无其事道:“以后我再问你,你不要走神,演好你的家雀比拍戏更重要。” 池墨咬紧嘴皮,“是,连总。” “过来。”连修珩像唤一只折了翅膀的山雀。 池墨走过去,杯子里的清水微微晃动。 连修珩取下她的杯子放到茶几,拉住池墨的一双玉手,粗粝的掌心一寸寸婆娑。 “疼吗?”连修珩的指尖落在池墨受伤的右手食指。 创可贴有些发黄,池墨抿唇说:“不疼。” 比起五脏六腑,这点痛就是挠痒痒。 连修珩抬起她的下颌,“不痛,你这副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池墨拧眉,“那就痛吧。” 又在发疯。 下一秒,连修珩抬起池墨食指,撕掉了下午贴的创可贴。 血迹已经凝固结痂,伤口位置略微泛红。 连修珩打量着伤口,似乎在欣赏什么艺术作品,池墨揣摩不透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抗拒地缩手。 连修珩钳住池墨手掌,嗓音冰凉,“药拿来。” 语气不容置喙。 第14章 文学城作品 包在沙发,池墨一只手被连修珩握着,只能施展多年未用的戏曲童子功。 腰弯到极致,协调身体重心侧向右后方倾斜终于拿到手袋。 袋子拉链很涩,池墨拉坏掉才拿出碘伏和消炎药。 连修珩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微拧眉说:“哪里这么难。” 池墨被安排回沙发坐下。 连修珩抽了支棉签,拧开碘伏小药瓶,蘸取了消毒药水,他抬眸瞥了眼池墨,“别乱动,会有点痛。” 池墨乖乖挺直脊背,任由连修珩摆弄。 碘伏药水呈紫黑色,涂抹在伤口冰冰凉,酒精的作用刺痛末梢神经,池墨忍着没叫出来。 反正比直接贴创可贴可疼多了。 见连修珩还要蘸取碘伏药水,池墨赶紧制止,“连总,伤口略微泛红而已,不用那么夸张……” 连修珩挑眉,棉签覆盖住整个伤口,“你现在的表情就很夸张,怎么,是不是以为我在取悦你?” “哦,不对,应该叫心疼。”连修珩吹了吹蘸饱药水的棉签,摁在池墨食指数秒后拿开丢到旁边的垃圾桶。 男人起身,睨着池墨说完后半句,“我的雀鸟不能有一丝瑕疵,她是我的作品,我追求的是极致,极致的美,极致的红,极致的池墨。” 池墨眼眸清冷,直视连修珩说:“感谢连总的极致追求,成就池墨的今天,我无以为报,甘愿被你困在鸟笼。” 连修珩冷漠转身,走向卧室,“喝了消炎药过来陪我。” 池墨端起清水,抠了两粒药片丢进嘴巴,仰头喝下后声音有些哑道:“雀鸟会好好取悦连总,不让你失望。” - 翌日清晨。 双人床的另一半空荡荡,等池墨醒来连修珩人已不在。 卧室倒是多了两样东西,床头柜一部最新款苹果手机,窗户下面立起幅沙玉贞的油画。 起床洗漱来到客厅,餐桌摆好了早点,两屉虾饺、白粥和茶叶蛋,以及池墨每日必吃的猕猴桃奶昔。 虾饺少了几只,显然是连修珩吃过。 两碗白粥,他一口没动。 池墨坐下来喝粥,茶叶蛋剥皮放进嘴里,连修珩的微信视频打过来。 池墨接通,屏幕里手机镜头对着豪华办公椅,桌上的金蟾、铜钱草,以及零星文件夹显示出掌控者的品位。 连修珩不出现在画面,声音一如既往的霸道,“换手机,画你随意处理。” 池墨拿纸巾揩嘴,“谢谢连总的惊喜,我会将沙小姐的作品好好珍藏。” 连修珩走进镜头范围内,手里架着雪茄香烟,“味道怎么样?” 池墨楞了楞,“凑合。” 连修珩对她的回答不满意,点了点屏幕右下角。池墨会意,抱住奶昔杯啜了一口,“谢谢连总的精心准备,酸甜可口,爽滑宜人。” 连修珩话里有话:“我以为你会说酸。” 池墨眼前晃过沙玉贞的脸,啜吸管的动作停下,嘴角弯起的幅度有些夸张,“我帮连总试过了,不酸。” 连修珩坐回老板椅,腿放在办公桌,屏幕里渐渐烟雾缭绕,“旧手机丢掉,再伤了手我就带你去医院。” 奶昔滑入牙齿缝,牙槽扯起痛感,池墨想起在海城有次智齿发作被连修珩拖去医院,忙道:“我会的连总,我现在就换卡,那就这样先挂了。” 匆忙挂上手机,池墨脊背已经冒出汗。 南山荔枝坡碎了屏幕,手机续航能力也差了很多,池墨于是回卧室拿连修珩买的新机。 换了卡开机,手机电量满格,便回拨给错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才知道是兰若宪导演。 兰导和池墨商定正式进组的时间后,电话那端顿了两秒说:“小尚明天晚上在南山壹号请吃饭,他没你的电话,我便带他请一请小墨,本来打算进组再让大家聚。” 池墨听明白了兰若宪的弦外之音。 这是尚恩光约的饭局,主角是他,尚影帝北上打拼多年,这部电影是他回深城接的第一部 大制作,他想探探水深,时隔多年到底水土还服不服。 池墨没有立马答应,“既然是尚老师约的局,我让娟姐先看下档期,后天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我就过去。” 兰导笑呵呵道:“就几个主创聚聚,小墨要是能来,大家都很高兴。” 池墨看了眼刚做的指甲,“要是能约来电影的文学编剧,我更高兴。” 兰导的声音略微有细小变化,“这个剧本的母版是我一美国朋友给我的,我看后激发了创作灵感,和制片商量后就启动了这个项目。最后故事能成什么样子,现在还不好说。” 池墨笑了笑:“那我就不为难导演了。” 兰若宪挂断电话后,终于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助理小鸥说:“你现在再试着联系一下米斯特川,就说‘鸢尾花开,只等风来’。” 小助理撑着腰笑,“导演,我们拍的爱情片,不是谍战。” 兰若宪敲打小助理,“我拍电影什么风格?” 小助理摸不着头脑,“兰导业界翘楚,当然是拍什么像什么。” 兰若宪摇头:“这次拍的不一样。” 小助理迷茫,“有尚影帝和池墨老师加持,票房和口碑一定可以笑傲明年暑期档。” 兰若宪话说半句,敲了个榧子在小助理头顶,“你说你去美国镀金,给我镀了什么回来,悟性,悟性啊,小伙子。” 兰小鸥托着疲惫的步子去干活,望天叹气,“兰舅,我已经尽力了,奈何不是这块材料。” - 接完兰导的电话,池墨摆布那幅油画。 选在书房的钢琴对面挂好。 carod立式钢琴,经典黑色,母亲最喜欢的一架琴。指结滑过黑白键,琴键跳跃马克西姆《野蜂飞舞》序章。 萨旦王放逐了王后和爱子,橡木桶里的母子漂过伏尔加河,被浪涌裹挟带到了里海的一座孤岛。 故事结尾于天鹅公主的报恩,野蜂飞舞,复仇的螫针刺向织布工和厨娘…… 池墨第一次练习这首曲子,是在南椰岛的某个黄昏。她吹完十岁生日的蜡烛,母亲送来这架carod。 焚风熏人,她弹到花眠月隐,富春楼没入涛声。去天井打水冲凉,池姝颜抱来西瓜丢进她拎的水桶。 汗水浸透裙子,她问为什么。池姝颜说:“瓜要凉吃,琴要低调,端的高贵给谁看?” 见惯池姝颜的脸色,她并不恼怒。放下水桶,往自己房间走。池姝颜拽住她胳膊,骂道:“没爸的孩子能个什么。” 她顿住脚尖,自然是反击过去。 池姝颜气得打翻桶,两个圆溜溜的甜瓜滚到她脚边,春叔最喜欢吃的六月甜,她弯腰去捡,池姝颜夸张地踩碎。 阿川哥拉走池姝颜,她没惊动母亲,回到房间哭了一宿。倦极的时候,母亲来到床边摸她的小脑袋。 恍惚又是在梦里,她看见母亲打开一个匣子,匣子很旧,四个立面雕刻着鸢尾花。 母亲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玉镯,透亮晶莹,像极了母亲眼角挂的泪。 “孩子,是我的错,是我太狠心,你的父亲他其实……” 恍恍惚惚,她跌入梦魇。那口水井卷进她小小的身躯,漫长的下坠她来到地底深渊,四周雾气弥散,寂静的山岭树木一片死寂。 又像是被带到了鲸涛万丈的海,她孤身一人摇着小桨冲向浪尖。 浪涛千尺高,瞬息就将她卷进浪头,接着迎来海上风暴,她又被推到了乌云遮蔽的天空。 等她终于脱离了梦魇醒来,母亲已经采来一捧鸢尾花换掉昨天的蔷薇。 她疲惫地问母亲:“父亲是谁,他到底在哪里?” 母亲抱走梦里的木匣子,表情是她没见过的淡漠,“他在我们到达不了的世界。” 她想起做过的梦,天真地问母亲:“他也被狂浪卷进云里去了吗?” 母亲这样回答:“他可能言不由衷,但云不会相信。” 池墨当时不明白,母亲的眼神怎么会那样黯淡。 直到很多年过去,岛上来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阿川说它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画家,单身美艳多金。 母亲要去见女画家,春叔第一次和母亲吵了架,负气躲在屋里喝酒。 她在楼上弹琴,正是这首曲子。 曲终人散,母亲在那天和她天人永隔。 一晃十年过去,他们都说母亲死于意外,可她明明记得正是抬眸可见这幅画的作者将母亲带走。 母亲离开琴房的时候,手腕戴着她梦魇里出现的镯子。搜寻队带回来母亲的遗体,那只手镯没有了。 她拼命去找,找遍了整个南椰岛,甚至不顾春叔和阿川哥的阻挠,跳进母亲坠海的海域潜到水底…… 几乎是快要溺毙的时候,她被一艘豪华游艇搭救。游艇的主人她见过,那位要跟她和母亲渡海到南椰的恶犬。 恶犬说:“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她回答:“做你的绿山雀,救回我的母亲。” 他睨着湿漉漉的她:“傻,你母亲已经死了。” 她倔强地说:“那就帮我复仇。” 后来又发生了好些事,真相葬在了南椰,她也回不到曾经天真的十三岁。 出道前娟姐将她叫到身边,问她信什么? 她说:“神明将她过早抛弃,她信的是自己。” 娟姐请来的仁波切讶异她的通透,她不屑神明构筑的殿宇,潦草丢到功德箱几枚钱币,“要拜就拜关公,关公义气,武德丰沛,海山有隔,恐不伏于水土。” 后来娟姐私下告诉池墨,当日那位兜售信仰的仁波切是冒牌货,她想起网上的一个梗,忽然就笑了,也忽然就哭了。 如果信仰能买来,她会信妈祖娘娘,会让时间倒回母亲离开富春楼的那天,她会跪在渡口的妈祖庙,一直跪到妈祖娘娘流下眼泪。 第15章 文学城作品 拍完游戏公司的广告,池墨接到兰导电话。 娟姐的婆婆做手术告假,池墨带着小助理驱车去了南山壹号。 尚恩光是康城人,北京城待久了,点的馆子也是北京特色。地道涮羊肉火锅,珐琅掐丝铜火锅,宫灯、太师椅、中式吊顶花格,将烟火气和优雅堆到沸腾。 这是池墨第一次和三金影帝尚恩光吃饭。 经兰导互相介绍后,池墨和尚恩光握手落座。饭局人不多,制片主任飞海城出差,就兰导和几位主创演员。 除了尚恩光和池墨咖位靠前,林初婳和尤波两位新人分饰女配男配。 尚恩光几乎冻龄,出道二十年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听娟姐提起,尚影帝和圈外女友已结婚多年,四十不惑的年纪感情低调,据娟姐的八卦,近期会公开结婚消息,补办婚礼。 池墨看过他演的一部戏,古装浪子潇洒深情,曾一度成为同龄女孩火热追逐的偶像。 后来戏路转到电影,随潮流北上,十年间获奖无数,斩获三尊A类电影节奖项,可谓是内娱不老常青树,国际影坛华语电影的骄傲。 和池墨见到的其他有奖项加持的内娱影帝不同,尚恩光不卖弄不拿捏,温润儒雅,和屏幕经常扮演的正派深情角色气质吻合。 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和他旁边林初婳的互动有点频繁。屏幕上尚恩光清绝倨傲,饭局和年轻女星肩膀勾得有些紧。 酒过一巡,池墨滴酒未沾。 林初婳的肩膀几乎要搭到影帝的胸口,尚恩光贴耳对着女明星说了几句,林初婳的眼眸扫向池墨,终于肯归到自己位置。 服务员加完汤底,尚恩光起身举杯,目光扫了在座的宾客一圈,最后将眼眸落在池墨身上,“池小姐滴酒不喝,可是怪我没有亲自登门邀请?” 兰导替池墨解围,“都怪我,要是早一点让大家聚,尚老师就和小墨热络了。” 池墨自然是给兰导面子的,顺着导演的话峰存了尚恩光手机号。 尚恩光让服务员换了低度日式烧酒,池墨喝了一小杯。副导演沙邝安喝的满脸通红,在主创群里发红包,林初婳抢了个大的,笑得振臂,“小光哥,你也发。” 尚恩光瞥了眼群里不断刷新的鞠躬感谢表情,问了句:“池墨老师好像不在群里。” 林初婳表情微变,看了眼兰导撒着骄说:“兰导,你快把小墨姐拉进群里来,稀稀拉拉几个人抢没得意思。” 兰导笑着将池墨拉进主创群,“婳婳你悠着点,给我也留个包。” 林初婳见池墨被拉进群,肩膀往尚恩光的胸膛凑,声音娇滴滴地说:“人齐了,尚老师可要雨露均沾,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尚恩光发了随机包,林初婳的手速快,抢到的金额却排名垫底。 最佳手气花落池墨,金额66.6。 池墨选了束炫彩鲜花,缀以感谢字体发送到群里。尚恩光跟在池墨的消息后面输进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之类的客气话,影帝的得体和面面俱到将包厢的愉悦气氛推到了高潮。 林初婳旁边的尤波话不多,刚才听兰导介绍,两人似乎是同一家经济公司的艺人。 青橙娱乐,内娱新兴明星经纪公司。旗下艺人非科班演员不要,这也是兰导选择两位新人的原因。 《沉沦》不论演员班底还是制作团队,都是内娱目前的最高配置,主演咖位旗鼓相当,配角自然也不能落了下乘。除了林初婳只拍过一部青春片经验不多外,和她在《沉沦》这部戏里交锋较多的尤波在去年已经斩获了国内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 从林初婳在饭局微微流露出来的小孩儿心性判断,女孩处处往尚影帝身上贴,不见得是对长她一轮的尚恩光爱慕或者钦佩。 依池墨多年的识人经验,倒向是林初婳对同龄艺人尤波某种情愫的宣泄。 只不过有意无意的冷箭不小心殃及到了池墨。 服务生从尤波旁边上了最后的蔬菜莴苣片,林初婳叫住店员再加一碟,尤波摁住服务小哥的手,将莴苣片移动到林初婳面前。 “尚老师不喜欢莴苣,点多了浪费。” 池墨和兰导都笑了,尚恩光从容不迫,指结叩在餐桌,看了眼池墨方向道:“莴苣还好,‘湘煌’的箭竹笋品质比北京的差很多,池墨老师不觉得纤维太过涩牙齿?” 坐了半晚上,尚恩光在这里等她呢。 看来是她误会林初婳了,真正冷箭从尚恩光那里发。 池墨淡定道:“尚老师可能刚回深城吃不惯南国的竹笋,春雷触发春雨,山溪涨水漫过谷地,最好的箭竹笋长在三四月之交,最松软的泥土里。” 她话峰一转,睨着影帝方向,“可惜尚老师的家乡土地多顽石,虽然有绝美的奇峰怪石、峡谷河川,可没有箭竹笋最佳的生存土壤。薄壤长不出甘美,所以也就见怪不见喽。” 兰导赶紧将话题扯到拍戏的安排上,尚恩光这才有了台阶下。林初婳目瞪口呆望着池墨,饭局一开始的劲儿不见了。 尤波继续冷冷淡淡,喝了几口饮料窝在椅子打游戏。池墨和兰导聊了两句去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路过走廊的某个包厢,池墨撞见了推门出来的连修珩。 连修珩高大的侧影堵住去路,池墨顿住脚尖,向阴影里迈步,“连总。” 连修珩站着抽烟,烟雾吐向池墨,“和谁?” 池墨后退了半步,指结敲了敲走廊墙壁,连修珩在禁烟标志牌上停留了两秒,熄掉香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见连修珩靠近,池墨向右侧的通道指了指,“连总要不要现在就过去抓,看我究竟和谁在一起?” 连修珩勾起唇角,捏住她的下颌,“看来我还是没教会你。” 瞥见通道那里有人过来,池墨声音软下来,“就是剧组聚餐,尚影帝请吃饭。” 连修珩丢开池墨,池墨脊骨撞在冰冷的墙壁,“你好好说的话,怎么会一次次吃苦头。” 池墨反问:“连总可有好好说话,或者好好对一只家雀?” 连修珩语气变冷,扯过池墨胳膊,池墨脚底打滑,身体飞到他怀里,池墨能感觉到连修珩眼眸寒光逐渐冷却的秒数在加快。 池墨以为他会发疯,将她撕碎示众,连修珩意外地放过她,“十二点前回家,我等你。” 池墨点头,脑袋窝在连修珩胸膛,几乎要僵住,“那边在等我过去,连总……” 池墨背后一空,连修珩像嫌弃一件穿旧的衣服,将她丢到通道里的黑暗。 所幸,她一向能稳住。 对着被切割成菱形小方块的镜子,她重新振作脸上的表情,走向光亮明亮的包厢。 脚尖迈过转角的一盆绿植,尚恩光替她打开头顶的灯。 红红的一盏六角灯笼,配合尚恩光一身白衣看,气氛竟有些诡异。 池墨显然被对面的人吓到了。 尚恩光解释道:“服务生提醒走左边的门,我开灯试试。” 池墨匆匆瞥过头,“那里能走。” 尚恩光擦过池墨肩,没有往前面走,语气透露出来关切以及池墨听不懂的意味,“你没事吧?” 池墨回头一笑,佯装轻松表情,“尚老师替我开灯,我应该没事。” 尚恩光露出温润到极致的笑容,“没事就好,只不过我刚才好像听见几声狗吠。” 尚恩光指了指通道尽头,“确定那里没有谁家抛弃的恶犬?” 池墨忍不住笑,“尚老师放心,火锅店还没那么心大。” 尚恩光自嘲道:“看来是我听错了。” 池墨只想赶紧离开,举了举手机,“我接个电话。” 尚恩光耸耸肩,向着相反的方向没入走廊深处。 走到灯光昏暗的地方,尚恩光被某个豪华包厢里飘出来的烟味呛住。 坐在餐桌贵宾位置的连修珩闯进他的眼睑。 尚恩光和烟雾里的黑形成鲜明的反差。他曲起指结捂住鼻腔,匆忙走过敞开的包厢门口。 房间内,连修珩注意到门口走过的一抹白,眼眸内的光深了深。 有朋友带的玩伴请他玩骰子,连修珩一把赢全场。几个浓妆艳抹的美女缠着他继续玩,连修珩拎出其中一个闹的欢的,让美女玩大的,美女吓得向男伴求助,连修珩这才放过她。 池墨一回到包厢,小助理吴桐的电话就打过来。吴桐声音断断续续,最后还是司机小赵将话说清楚了。 小赵压着嗓子说:“池墨老师,连总在车里等你。” 池墨挂了电话,林初婳似乎是喝醉了,缠着尤波脖子,嘴里嘟囔尚恩光的名字,给尤波架着出了包厢。 尚恩光和兰导在聊,池墨和两人打了招呼握着手机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尚恩光过来,递给池墨一个袋子,池墨低头瞧了眼,居然是一盆绿植。 尚恩光见她迟疑,解释说:“每个人都有,算是剧组主创的见面礼。” 池墨只好收下,笑着说:“尚老师慷慨,这是催着我准备了礼物了。” 尚恩光笑了笑,拍池墨肩膀,“后天剧组见,合作愉快,小墨。” 池墨好奇影帝此时说话的口吻,不过叫她小墨也没有不妥,论资历,池墨在他面前还是小学生。 “尚老师,合作愉快。”池墨握住对面伸出来的手,她有片刻的熟悉,似乎在溪山美术馆的时候,她在沙玉贞画室看到的那幅未完成的画,主角就是尚恩光。 第16章 文学城 乘电梯到大厦地库,小助理还在回味尚恩光的天赐貌美,不老容颜。 见池墨拎着尚影帝送的盆栽太辛苦,吴桐跃跃欲试想沾点偶像仙气,池墨顺水推舟送给了小助理,小助理欢欢喜喜抱在怀里跟在池墨后面出了电梯。 宾利停在大厦影院入口,距离餐厅位置还有一段距离。池墨到的时候,司机小赵正靠着地库立柱吸烟。 赵磊见池墨过来了,赶紧掐了手里的烟,护着池墨头顶迎到车里。 小助理进了副驾,赵磊启动车子的时候小声问:“连总等了至少半个小时,你们怎么才……” 吴桐警惕地瞪过去,赵磊注意到吴桐怀里抱的袋子,隐约能看出是植物,便问:“又去逛花店了?” 吴桐抱紧绿植,向赵磊炫耀,“不懂了吧,这叫蓬莱松,偶像送的。” 赵磊撇嘴,“不就是松树小的时候嘛,我老家后山的林子多的是。” 吴桐气得撑太阳穴,“懒得和你说。” 赵磊没压出笑,“老哥以为你会说我是一只蝉。” 吴桐:“……” 赵磊卖弄文墨,“那天你骂了我,我就报了个夜校,刚学了新词‘蝉不知雪’,我现学现卖还行吧?” 吴桐翻白眼,“有进步。” - 池墨被两人插科打挥成功逗笑。 一直靠着的连修珩感觉到身边有气流微微流动,阖着的眼睁开。 前排顿时都变成哑巴。 宾利驶入高架桥,城市灯光逐渐稀疏,池墨注视着窗外的景致,没注意到连修珩的大掌已经侵袭到裙摆。 豆蔻花的冷香拂过鼻翼,池墨瞬间清醒,拿包挡住连修珩抵达边界的指结。 关上窗户,池墨扯了薄毯护住膝盖,卡其色的重重流苏似沙丘挡在她和连修珩之间。 连修珩停止手上动作,薄唇欺向池墨变白的脸颊,池墨赶紧摁下隔屏,连修珩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凉凉的唇触碰到她的贝齿后似退潮的水回到岸边。 池墨绷住的神经放到退潮后的沙滩,靠近连修珩的手被男人紧紧地握住,粗粝的掌纹研磨她的手心,无数个圆落在皮肤。 开始像风暴中心的圆,后来变成朵朵的云,直到连修珩发出轻微的呢喃,那些圆变成一滴滴透明的雨珠。 池墨被这种感觉搅得心烦意乱。 连修珩却乐在其中,被池墨反馈的情绪取悦后,他丢开她的手,整个人恢复阴鸷、冷酷和冰冷。 “怎么让我等这么久。”愉悦过后的清算,一秒都不会迟到。 池墨见惯连修珩的喜怒无常,几次尝试突围却惨遭屠戮后,决定换一种方式回答连修珩的质问。 “后天就要进组,兰导和尚恩光多喝了几杯,我提早离席不合适。” 连修珩要开隔屏,池墨按住他的手,眼眸几缕哀求,“连总,不过就是一盆绿植而已,你真的没必要。” 连修珩的胳膊从开关上落下放到池墨的膝盖,“绿植和这个毯子,你选一个。” 池墨放纵连修珩的眼神,挽救了小助理要蹭的仙气。 最后的结果就是,池墨被连修珩架在背上,背进明园房子的电梯。 小助理抱着尚影帝送的蓬莱松,顿时觉得不那么香了。赵磊看着塌掉的松针,惋惜地说:“我觉得还是蝉比较好,这养都养不活了吧。” 吴桐气呼呼地站在路边打车,“我肯定可以养活!” 赵磊被小助理的喊声激得打了个寒颤,“行行行,算我没说行了吧?求求你快点上车,罚单待会儿要贴过来了。” 路口不见出租车影子,吴桐只好回到车里。小年轻看着变成圆点的明园,让赵磊在路边停车。 赵磊担心小助理靶心不稳,解了安全带将那盆绿植丢进公交车站台旁边的垃圾桶。 吴桐看着赵磊一气呵成的动作,闷着的情绪终于疏通。 - 池墨躺在卧室的双人床,施华洛世奇吊灯的白光刺进眼眸,耀芒钻进瞳孔深处,池墨感觉无边的酸涩蔓延到了全身。 等她恢复体力,连修珩已经换了浴袍,靠着床头手握当天的报纸。 “我去洗一洗。”池墨向连修珩报备的习惯再一次被他拉回。 穿上拖鞋她才发现,浴袍已经穿在身上,茉莉香味沐浴露的味道从领口飘到鼻翼。 连修珩放下报纸,睨着池墨勾起唇,“你刚才好厉害。” 池墨没懂连修珩的暗语,连修珩拍了拍另一只白色羽绒枕,“你应该养蔷薇。” 池墨迷惘,“你究竟想说什么?” 连修珩单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池墨的心脏似乎也被他手腕轻抬一击即中,“藤蔓缠绕,好比你动情时刻的腰力。更绝妙的是,夜里绽放的蔷薇更香更容易沉醉。” 池墨的脸色比窗外的月光还要白,她凉凉道:“我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所以连总也别妄想真的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连修珩抬手端起床边柜的高脚杯,语气淡漠,“你知道就好。” 抿了口鲜红酒液后放下,轻拍白色羽绒枕的蕾丝荷叶片,“气顺够的话,过来陪我。” 池墨替连修珩拿走喝剩下的酒杯,“我去给蓬莱松浇水。” 连修珩拉住她的胳膊,杯子里的酒液差点倒在地上,男人嗓音若烟,轻飘飘地凉,“再浇怕是根要腐烂。” 池墨屏住呼吸,“那我到外面喝点东西,去去口腔的辛。” 连修珩丢开池墨的手,池墨得到解脱,逃也似地离开卧室。 去冰箱拿了罐苏打水,冰凉的薄荷口味将池墨的心火渐渐压下去。 来到阳台,那盆蓬莱松孤零零立在花架,松针绿得刺眼,池墨准备拿喷壶浇水,花盆的土湿漉漉的。 池墨低头闻,没有酒精味。 连修珩这回没发疯,知道照顾她的蓬莱松,不过手探进松树根部的土壤,水浇得太透,池墨赶紧抱着花盆将多余的水倒出来。 清理好现场,月亮已经变成圆圆的一轮,池墨靠着阳台栏杆,指结点在松针,一针一针地数,数到第九百根松针,池墨睡着了。 无边无际的梦里,池墨拿起松针,用编织梦境的丝线穿过针眼,缝合一些破碎的画面。 在刚做的梦里,池墨试图缝合一张被撕碎的合影。合影的相纸泛黄,恍惚是她十三岁那年和连修珩的照片。 她刚被他救上船,浑身湿漉漉的。连修珩扯过毯子裹住她的肩膀,命令同伴帮他们拍照,“我的女孩,给我拍好看点。” 同伴拍了十几次,连修珩才满意,池墨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连修珩抱她肩膀的动作也越来越紧。 这张合影一直带着连修珩身上,直到他去狮城EUC读书的那天晚上,连修珩找到池宅,问她选择去狮城还是留下。 池墨当时已经被北京的戏剧学校录取,连修珩觉得被欺骗,当着她的面撕掉了装在钱夹的合影。 他走后,池墨将撕碎的照片捡起来,跑遍小区附近的超市买到胶水,回到房间后黏合完整。 哪里会真的完整,合影缺失了一小块,连修珩拉她手的部分怎么也找不到,最终被黏合成空洞洞的黑洞。 狮城在北半球南端,靠近赤道。池墨在冬季漫长的北方,拥抱白雪皑皑的长夜。 第一年,连修珩每隔两月会飞来看她,两人几乎跑遍帝都大大小小的景点,尝遍了北方风味小吃。 有时候连修珩是拒绝的,池墨为了口腹之欲软磨硬泡,连修珩尝试着接受黑暗料理北京豆汁、城墙根卤煮。 对池墨安利的保定火烧一见倾心,非要拉着她在冰天雪地排两个小时的队。 他也喜欢上了池墨腻味了的东西,比如北方冬天绵软厚实冻到池墨长冻疮的雪,比如胡同里推车小三轮叫卖的糖葫芦,比如红螺寺的秋天,陶然亭的春昼…… 到了第三年,北京不怎么下雪了,连修珩像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一样。 整整一年,没有电话没有消息,那时临近毕业人心惶惶,他们的关系已经成为负担,她隐约觉得连修珩已经厌倦,两人相识的纪念日,她飞到狮城,打算找连修珩谈一谈,顺便提分手。 飞机落地没等来连修珩的拥抱,等来的是沙玉贞的嘲讽。 她是在EUC校园找到的连修珩,当时他正和沙玉贞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男的俊朗挺拔,女的貌美端妍,校园里一道亮丽风景。 沙玉贞抱着画板,问旁边的连修珩她是谁? 连修珩对她的出现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意外和厌弃,“她是墙角的苔花,不值一提。” 池墨当时就笑了,混合着眼泪的微笑落在EUC校园巨大榕树撑起的阴凉,“不起眼的苔花飞到狮城和你提分手,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当天连修珩找到她住的酒店,丢给她回北京的机票,池墨眼睛肿成桃子,连修珩只说:“你如果过得不开心,分手就分手吧。” 池墨问:“这算什么?” 连修珩冷漠回答:“你是地面的泥,她是天上的云,你们云泥之别,别妄想得不到的东西。” 池墨拿出那张努力黏合的合影,当着连修珩的面撕碎,扔向窗外。 泛黄的纸片纷飞,飞向大厦的楼宇间,碎片似乎变成被放飞的野山雀,在池墨的眼泪中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的海港。 她在连修珩转身的刹那说:“谢谢你的放逐,还给我无垠天空,我即便不是云,也会变成虹。” 池墨感觉身体好沉,坠落进狮城人潮拥挤的街头。那里有西贡人在售卖鲨鱼皮面具,她买了一顶遮住脸颊。 她担心再锐利好用的鱼骨针也缝合不了破碎的图画,还不如戴上面具跳舞到天明。 至少,跳舞的时候不会流泪。 第17章 文学城 天光熹微到又一个黑夜。 西贡人的图腾逆波翻浪,池墨越舞越快,像是头戴胡姬花的星辰被狮城升起的新月簇拥,又像被遗留在红树林的沙鸥等待覆盖潮间带的潮水。 真正醒来是第二天中午。 阴云天,起床推窗,天空已经落下绵绵细雨,远处的海湾笼在雨雾,斗折蛇形,只能认出曲折海岸。 客舟逆波,梦里贪恋,是哪里已经不再重要。楼下有少女穿着娉婷古风拍小区迟开的樱花,池墨想起那晚登机回北京的海港。 狮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被焚风包围,热浪和风暴成为城市的座上宾。 从酒店出来,台风就登临岛屿,笼得天地昏暗,咆哮的风眼毁掉路边的参天椰树,道路两旁的胡姬花更是毁得彻彻底底。 出租车司机见她拿着夜市买的西贡面具,劝她在狮城多玩两天,台风过境航班可能会取消。 她拿手机给司机看,航空公司没有发消息提醒,航班照常准点飞往北京。 司机有被她的反应吓到,但搞气氛高手不会认输。 车载电台从路况时实转播旋转到音乐电台。 池墨觉得这是司机的电台,因为循环往复,就这一首歌。 我的小时候/任性吵闹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天黑黑/欲落雨 …… 天黑黑/黑黑 出租开过风眼,池墨的世界降下暴雨。 司机突然就聊起身世,同池墨调侃,“我也系大陆来的啦,爷爷那代就在码头做工,马来沙嗲酱蘸青芒,辣味烫了舌头就吃一口芒肉,卖苦力攒到一点钱开始做橡胶生意,那时遇到贵人喊我阿爷拿加元换美钞,家族气运变更红,盘下盐北岛两个橡胶园,别墅盖到乌节路。” “阿爹守不住财喽,又遇到经济危机,仗着美钞富起来,又靠着美钞落败。到我这里只能跑出租,兜兜转转一圈回到阿爷的老本行。” 车子开到机场路,司机停掉电台,风眼里的半小时,仿佛跨越了百年间的荣耀和落寞。 司机替她拎出来笨重的大箱子,眼眸望向巨大的钢筋胡泥土建筑,“我女儿也和你一般大的啦,回去好好读书,早点出人头地。” 飞机滑翔到云端,池墨想起出租车司机在风眼结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吾爹都是为了吾娘,他喜欢阿喀琉斯,冒险和享受是他生活的全部诗意。” 楼下的少女笑靥如花,池墨指尖飞来一朵迟开的樱花,冷香袭入鼻息。 那夜的风眼里有陌生人带来的诗意,眼眸下有陌生少女带来的诗意,恰逢阴雨天,又有谁似她这般敏感,卸下防备为落雨停留。 她和他或许永远不会停留在同一个频道。 池墨突然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她给自己倒了威士忌,酒液销尽,她又成为她。 当初在狮城买的西贡图腾面具就挂在客厅,粗粝冷酷凶悍的纹路落入池墨眼眸,她已不再是风眼里的女孩坐以待毙暴风雨的停歇。 她这张脸就是无懈可击的面具,清冷淡漠,姝艳明丽,亦真亦假,似幻如虹,是她最坚不可摧的武器。 只等风来,再渺小的船也会离开渡口寻觅自己的航向。 - 娟姐处理好家事火速回归公司,一天之内带池墨拍好《沉沦》电影角色定妆。 摄影棚内休息的时候,尚影帝的那边一阵不小的骚动。给池墨补妆的化妆小妹神神秘秘过来说剧组要进新人。 娟姐给池墨弄头发,随意问了句,“又是副导演的关系户?” 林初婳就是副导演沙邝安塞进来的,娟姐这么问不奇怪。 化妆小妹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只说:“是个大咖。” 池墨想起之前的饭局,林初婳和尤波两个关系紧张,兰导也不至于开拍前换人吧。她最讨厌内娱排咖位唬人,化妆小妹急着追八卦,她便让娟姐帮忙补好腮红。 “下回还是带公司的人过来。”池墨对着镜子描眉。 娟姐撑了撑太阳穴对着镜子比划:“莉莉的手艺好,也不差这点。” 池墨嗯道:“加点白,亮一点。” 拍完最后一套,化妆小妹口里的大咖来到摄影棚。 未见人面,先听到人声。工作人员乌泱泱散开,沙媚站到了棚里的白布前面。 “沙老师,给个角度,对,就是这样。”摄影师的闪光灯噼里啪啦。 换第二套衣服,刚刚给池墨补妆的化妆小妹贴过去递上粉饼,沙媚看也不看直接打掉。 娟姐噗嗤一笑,“还真上赶着过去。” 日上三竿,棚里很热,沙媚换的第二套衣服是冬装,冬款旗袍外套大衣,服装组助理要在她肩膀搭配貂毛,被沙媚不留情面拒绝。 摄影师有些为难,“沙老师,您担待一下下,我马上拍完。” 定妆照对剧组美术统筹很重要,要不然也不会花大力气在开拍前忙活一两个月。 适合不适合都会在定妆里体现,小到发饰设计,大到服装色彩,整体造型,都需要提前在镜头里打样,好为后面的电影美术砌好地基。 副导演沙邝安挤到沙媚跟前点头哈腰说了几句好话,沙媚这才配合服装助理工作,围上白色貂毛披肩。 娟姐替池墨散下来头发,副导演沙邝安来到跟前,池墨看了眼腕表时间,“要是都结束了,替我跟兰导说一声,我下去还有一个品牌活动,就先回去了。” 沙邝安去扶池墨胳膊,娟姐抢上一步拉过池墨。 副导演面色讪讪,语气十分客气地说:“池老师今天就拍到这里,兰导到坪南勘景去了,深城拍的不多,服装组主任还要对松娘的服装做一些微调,兰导精益求精嘛。” 池墨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沙导追求卓越,以后进了组可要多多关照。” 沙邝安脸上堆笑:“池墨老师不嫌弃我这个大老粗就行。” 池墨话里有话:“岂敢。” 沙邝安瞥了眼沙媚方向,向池墨跟前走了两步说:“以后都在一个剧组,池墨老师好说话,大家都处得开心,兰导也好做事,剧组顺利,咱们都大吉大利。” 池墨笑了,“沙导这是给我下马威了?” 沙邝安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池墨老师误会了,我这是替小媚过来求和了,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担心她惹您不高兴。” 娟姐气笑了,“池墨老师怎么会和她一般见识,用不着导演提醒,这还没进组就过来敲钟,几个意思啊?” 娟姐是经纪人界的大姐大,沙邝安不敢做太过分,送池墨到门口,递过去剧组订的鲜花。 被娟姐接到手里丢到了垃圾桶,“沙邝安,我出道的时候你还在玩尿泥了,少跟我来这套。回去告诉沙媚,她想说什么话直接来找我,我会好好说给她听!” 池墨摇头,娟姐这才降下嗓子。 迈过小花坛,撞见尤波靠着墙吸烟,池墨和娟姐停下,小年轻刘海遮住眼睛,突然染成黄毛,两人差点没认出来。 “小墨姐,好。”尤波熄掉香烟,和两人打招呼。 池墨:“没进去拍?” 看精神状态,像是刚睡醒赶过来。 烟蒂投中路边的垃圾桶,尤波手插裤兜抬脚往前面走,“睡过头了,这就过去。” 娟姐见尤波不在状态的样子,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好懂了,一点事业心都没有,能混出来什么。” 池墨笑娟姐想的多余,眼眸看向远处碧蓝的天空说:“春光好的时候都在追一些明亮易碎的东西,等春光老透了,追它还有什么乐趣。” 娟姐竖起大拇指,“比苏格拉底说的有趣。” 池墨将话题拉到林初婳,娟姐分析的头头是道,“连氏刘副总监的老婆和雅宝娱乐的太子爷是姑侄关系,吹趟枕边风就让沙媚进组。不过可惜了林初婳,本来有望成为青橙娱乐力推的小花,兰导都拍板了,临门一脚被截胡,不知道被气成什么样。” 说到这里娟姐更窝火,“也不知道刘总监是怎么想的,上回叶离离的电影,连氏投资占比过半,我们有绝对的话语权定番,半路让沙媚搅和一通,资源差点被搞掉。上回到广济寺进香,老和尚给我分析抽中的签,我回家仔细琢磨,我们康城之所以滑铁卢,沙媚中途搅和果真就斩断了‘贯气’。” “贯气如龙,诡谲如初,流若烟云,方坠晴空”娟姐愤愤然,“一运二命三风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谁家不摆个关公镇着,她沙媚就不怕强捧灰飞烟灭?” 池墨笑了笑,“人家命格硬,怎么折腾都行。” 娟姐替池墨开车门,“随便她折腾,要是折腾到我这里,我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坐进车里,池墨递给娟姐矿泉水,笑着说:“怎么休假一趟,娟姐好像气更不顺了?” 娟姐拧来瓶盖往嘴巴里灌水,喝饱后说:“婆婆这场病我算是看明白了,女人老了走不动道了是真可怜。男人要靠谱,猪都会爬树,还是得靠自己奔。” 司机小赵有被内涵到,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话,“娟姐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我们男人。” 娟姐和小赵叫板,“你但凡能说一个。” 司机小赵瞥了眼车内镜,见池墨戴上墨镜靠着窗户吹风,压着声音说:“我们连总啊,你不觉得吗?” 娟姐被水呛得剧烈咳嗽,对着司机座嘘声,“你可闭嘴吧。” 车子开到十字路口,池墨要吃冰淇淋,娟姐准备下车买,池墨让小赵去,“K家油辣椒口味的,速去速回。” 娟姐十分不解,直到池墨坐进驾驶座,一骑绝尘离开,娟姐伏在座椅笑得咯咯哒,“还是小墨道行深。” 第18章 文学城作品 宾利开进明园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倒车入库险些和临位的迈巴赫剐蹭。 池墨下车特意瞥了眼,除了临车车尾刮了道细痕,银灰色的漆不那么冷芒刺眼外,迈巴赫毫发无损。 池墨扫了眼腕表,走进楼栋电梯。以往这个点,连修珩不会早回。 顶楼大平层门口,池墨输入指纹开锁,走廊的感应灯灭了,又输入了一次,门轻轻被推开。 就没锁。 客厅的灯也只开了一盏,沙发位置黑黑一坨,开了主灯眼眸里的黑变成灰,连修珩灰衣灰裤躺在那里。 有酒气飘到鼻孔,池墨换了舒适的家居服回到客厅,连修珩翻的胳膊垂下来,指结几乎贴在大理石地板。 灰砖和他混为一体,像是刚浇筑的混泥土模型,冰冷冷,湿漉漉。 连修珩寡情淡薄,酒场上从不逢场作戏,和他来往的都知道他的脾性,不劝酒不闹酒会给个好脸色,谈到合作的往往在别的地方。 人都有弱点,逐利者投其所好,连修珩的弱点在温柔乡,女人和风雅往往能套住他。 而这两样,窗外的那轮月亮都具备。 月光落在画框,醉酒水到渠成,连修珩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池墨倒十分放松,甚至心情大好。 冲完澡出来,沙发上的人换了睡姿,池墨去冰箱拿喝的,冰箱居然塞满,一个苹果咕噜噜滚到手边,差点掉出去。 池墨挡住苹果,顺便将水果刀抽出来,在摄影棚吃的盒饭,娟姐只让吃了白水烫菜。 在附近的瑜伽馆练到现在,吃几口水果不过分吧。削好皮,池墨突然不想吃了,因为连修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沙发的灰空了,黑色真皮反光能照见她惊讶的瞳孔。 削好的水果被男人拿走,池墨放下水果刀,不动声色拿走苏打水罐。 连修珩坐回沙发,咬了口苹果,“没打扰到你吧?” 什么意思? 池墨拿捏不准,抿了口水蜜桃苏打,她明明选的是薄荷口味,轻轻拧了拧眉道:“还好。” 见连修珩又放下苹果,池墨忽然想起他熟睡的样子,以及细微的呼吸声,他难道在介意自己的睡姿? 他可是暗夜蛰伏的奔狼,什么时候在意这些细节,诱捕扑杀猎物才是他的本性。 不过奔狼出没荒原,往往在夜里奔袭出击,的确很少有人见到它们卸下防备熟睡的姿态。 连修珩问的那几个字,弦外之音是警告她,不要趁虚而入,从他脸上揣摩任何多余的表情。 池墨领会他的旨意后,握着苏打水去阳台吹风。 走过阳台门旁的挂历,被圈起来的日期落进她的深眸。 月光落在顶楼阳台,落在池墨指尖,落在蓬莱松针,落在花盆底部的灰尘。 口腔里的苏打水甜腻得发苦,黑夜的海湾每一滴海水都涩到泪腺。 心突然很空,她像被丢弃在太空的迷路羔羊,一个人在没有生命的星球苟活。 星球一片冰冷,没有大气,没有水流,只有干涸的河床、裸露的沙丘、死亡地带的火山,灰暗的天空笼住她所有绝望。 虚无,对,就是虚无。 那天潜入海底寻找母亲的手镯,虚无就钻入了骨头缝隙。 被豪华游艇搭救,去北京读书,陪他去香山看红叶、后海折柳、长城登高;飞到赤道遇见风暴、在EUC校园遭遇嘲讽、狮城风眼里听千禧年发行的天黑黑…… 虚无行走在拂面而来的春风里,樱花不知意,聊赠春消息。 母亲的骨灰下葬在第二年春天,也是眼前这无边春色里,那些痛不是虚无,是活生生腕肉斩筋的血和泪。 月光退到云层里,天空落下清明冷雨。 夜雨混入虚无,打开时间胶囊,那年夏天如果跪在地上求母亲让她同行,虚无就不会侵食她一半的心灵。 死亡会放逐心灵,年少的时候遭遇死亡,虚无就像鬼魂降临在你左右。 池墨向雨雾里探出手,丝丝的落雨降落掌纹,虚无漂浮在皮肤,很快被体温吸附。 只有强大的信念才可以打败虚无。 转身的时候,连修珩睨着问:“在看什么?” 池墨扯唇:“nothing。” 连修珩的指结也探到雨中,一瓣夜樱从风中飘来,恰好落在他掌心,“池墨,你一直都这么不开心对吗?” 池墨眸底的涩感被强行压下去,笑着看连修珩,“连总最近有点奇怪,是不是我要进组拍戏,你怕不小心放飞了笼中山雀?” 连修珩吹掉掌心的花瓣,走向池墨,将冰冷覆盖在她脸颊,“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池墨咬着唇,“怎么不能,现在是法制社会,过不下去可以离婚。” 连修珩捏住她的下颌,“不是没让你试过,结果呢?” 池墨退后,脊骨紧贴阳台玻璃,“司马迁身残志坚苟活隐身终于写成史记,爱迪生尝试近两千种材料发明电灯,李时珍艰苦跋涉三十一年尝尽百草著就本草纲目,摩西在旷野奔走四十载抵达迦南……” 池墨眼眸清冷,直抵连修珩深邃的眸光,“连总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 连修珩啪啪拍了两下手心,脸上讥色不掩,“想去说脱口秀的话,建议多练练,我不介意当你的第一观众,毕竟这可能是你登台前最后一次演出。” 池墨喊住连修珩,“我的确是最后一次通知连总,笼子里呆够了,既然连总没有说到做到,放飞我也是你之前的承诺,除非……” 她故意压着话等连修珩愤怒回头,不过池墨没想到的是,连修珩走进客厅后撕掉了翻好的日历。 池墨以为他的愤怒是因为碍眼的日期,攥着拳心站到他对面,“除非你舍不得我离开,可是请连总不要自作多情,我们之间现在只存在虚无。” 连修珩拿撕下来的日历纸页扫过池墨脸颊,举在她面前的空气里,“如果这也是你说的虚无?” 连修珩抽出兜里的黑色打火机,点燃圈了红色的日历。 透明的硫酸纸被火焰吞噬,上面的黑色日期湮灭,红色印记化成灰。 灰烬飞舞到空气里,连修珩阴鸷的眸落向她,“你看像不像放飞的山雀?不过,飞一会儿就死了。” 连修珩抖掉指尖灰烬,睨着池墨:“别想不可能的事情,养好精神,明天跟我去仙湖。” - 翌日。 池墨浑身酸痛,醒来的时候连修珩正在穿衣。 一身黑衣,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令她心生寒意,连修珩让她帮忙选领带,她吃不准场合,见他并不是询问意见而是消遣,池墨干脆蒙着脑袋继续睡觉。 等连修珩拿边消停了,池墨起床,伸腰呼吸的时候,连修珩丢过来衣服。 从里到外都是黑色,池墨不介意今天穿黑,他去仙湖不知道做什么,她会在他吃完早餐前出门,今天母亲的忌日,宜早不宜晚。 收拾停妥,连修珩突然从镜子旁边递过来白色方巾,黑色山茶花缀在布料,搭配黑衣显得雅致肃穆。 池墨系好,瞥了眼餐桌,点的五星级酒店豪华早餐他一口没动,池墨的计划怕是要落空。 池墨:“连总,去仙湖要四个小时,你多少吃点再上路。” 连修珩绕过餐桌,坐到固定的位置,“你这么急,是想溜去哪里?” 池墨声音有些激动,“今天天气好,陪你去仙湖回来,可以到处转转。” 连修珩慢条斯理喝粥。 “先去广济寺。”男人放下汤匙,拿纸巾揩嘴,见池墨愣怔,指了指对面的餐椅,“过来吃粥,木薯粥要凉了。” 池墨坐到连修珩对面,食不知味地问:“仙湖距离那里还有几十公里,不是很方便。” 她想独自去,陪一会儿母亲,不被打扰,尤其是面前这个男人。 连修珩起身,外套搭在手肘,“要拍新戏,去那里上柱香而已。” 池墨心里的石头落地,不过什么时候连修珩迷信起这个。 烧香拜佛,在他眼里就是怪力乱神,污染空气。 有点迷。 - 广济寺距离市中心五十公里,和仙湖、明园两个坐标形成稳固的等边三角形。 池墨盯着导航屏幕,绿色线逐渐推进到一个红点,广济寺的白塔从高大茂盛的榕树树冠冒出尖儿。 池墨是广济寺的出手阔绰的芸芸香客之一,直接进了礼佛的内殿,这里平常不对游客开放,前殿是做法事的明堂,后面放着一些牌位。 深城人热衷烧香拜佛,池墨的母亲信佛,和广济寺结下善缘,池墨便将寺中请来的母亲牌位放在这里。 逝者已矣,生者怀念。有佛祖菩萨金刚的庇佑,玄之又玄的东西定会望而生畏,闻风逃窜。 连修珩的到来居然惊动了主持,池墨见两人在旁边交谈,便拎着香烛到供奉母亲牌位的后殿。 拜过这里后,还要到寺庙后面的广济公墓,母亲的骨灰安葬在那里。 来到后殿,池墨找到母亲的牌位。 香烛点燃,池墨跪在蒲团三叩九拜。 一个月前来上过香,那时很冷。池墨脱掉厚厚的冬衣,匍匐在地。 一个月后深城进入春季,到处都是明媚的春景,母亲喜欢的鸢尾花开在最向阳的池畔,母亲种的樱花树翩跹飘落花瓣雨,母亲爱吃的艾叶团子也到了滋味最甘甜的时候。 这一切母亲都看不到了,在池墨十三岁那年看不到了。 青砖地面叩下她的头颅,池墨眸底忽然涌入几片翠色。 蒲团垫子旁边,有翡翠的碎片,这些碎片里面池墨还发现了一只黄玫瑰造型的耳坠。 第19章 文学城作品 广济寺香火旺盛,芸芸香客跋山涉水而来,除了烧香拜佛祈福求愿,寺庙的早课也成了清心明念的拥趸。 清明将至,三门殿明堂内,虔诚的香客或站或立,伴着僧侣们清远的佛语涤荡内心尘埃。 静心堂的内殿出来,池墨握着耳饰找庙里小僧,科拉落日钻,鲜彩黄钻里的玫瑰,一克拉价值不菲,池墨捡到的分量目测五十克拉,价值千万。 名媛的挚爱,放眼整个深城也没有哪家千金有这样的大手笔。 池墨来到三门殿才知道,院内的僧人们都在这里做早课。连修珩也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池墨倒是在围观的香客里面发现了亮点。 沙家三小姐沙媚跪在蒲团的明黄垫子,双眼微阖双手合十,跟在广济寺众僧背后虔诚唱念。 来寺庙上香气场大开,一身奢侈品牌早春限定,夸张的妆容,过肘缎面手套拉到腋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走秀。 不少游客的视线都聚集到沙媚身上,低胸赫本风黑裙,红发大波浪,法式宫廷风项链,又美又艳,那低头叩拜露出的风光,荡得肃穆佛堂为之一颤。 池墨注意到沙媚的耳坠和她捡到的轮廓相似,和她中间隔着人群,看的不是特别清楚。 早课结束,香客们一哄而散。沙媚太过吸睛,不少游客都认出她,冲到沙媚那里拍照录视频。 不过很快就被沙媚身边的保镖赶走,有几个游客的自拍杆还被她带的保镖冲过去收走。 没捞到合影的就开战了。 “气笑了,谁比谁还高贵了。真不要路人缘请双击666,给沙小姐送浆糊。” “糊是最好的保护色,以后谁敢嘴沙媚L家代言,请直接呼叫我们出击。P个S,粉转黑只需要一个自拍杆。” “实力演绎塌房,这难道不值得上个热搜?请把#沙媚广济寺宠粉’打在公屏,拜佛不如拜沙媚,万一被正面了呢。” 很快就有视频传到网上,沙媚凭实力宠粉的热搜顶到第一位。 一时之间网络一片骂声,沙媚的路人缘败尽,不少拥趸脱粉籍。 还有不少网友扬言要来广济寺给沙小姐送自拍杆,说了一些伸缩自如,能屈能伸的网络黑话,雅宝娱乐官博也被这拨人冲了。 池墨也是在娟姐的电话里知道网络上的这些血雨腥风。 问池墨今天休息打算去哪里放松,池墨给娟姐发过去定位,娟姐问候的电话立马打来。 池墨讲着电话往殿外走,娟姐知道池墨是去广济寺祭拜,让她也给庙里的关公上柱香。 池墨不禁发笑,“关帝爷是道门供奉,要去也是仙湖。” 娟姐笑得咯咯哒,“我以为现在不讲究了。” 挂了电话,池墨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寺庙后院的菩提林这里。 菩提本无树。 桑科榕属大叶乔木植物,根系十分发达,南地湿润多雨,光照条件好,菩提枝干只需要扦插就能成活繁衍。 池墨面前的菩提林就是靠着枝干扦插长成的茂林。这个时节,菩提树的新叶已经长到手掌大小,风拂叶片,带来花蕊清甜。 偶尔有小小的米黄色花瓣被风带到脸庞,那股比豆蔻花还冷的香气挠得人想打喷嚏。 池墨就打了个大喷嚏,她轻微对花粉过敏,包里翻口罩的时候,瞥见菩提林后面还有座殿宇。 殿宇风格和前面的都不一样,更为古朴寂寥,倒像是请内地工匠建造的,有种笨拙的古韵。 深城四月,晴朗的天气中午温度已经攀升到三十度,池墨决定先去那里避避热,顺便给连修珩打电话,待会儿她要到寺庙后面的墓地给母亲烧纸钱。 要是他等不及,可以先走。 三清阁。 池墨拾级而上发现这里原来就是供奉关帝神祉的地方。池墨想起三门殿那里供奉的几座三清真人塑像,不由扯唇。 佛门儒门道门,都不如生意门,可真是华国堪不破的真理。 殿内最大的一尊塑像前,池墨俯身叩拜。关帝爷手握大刀,披着时髦绿袍,髯长二尺,面若重枣,端的相貌不凡,神威凛凛。 泥塑金身,池墨只求一个心安。 里面有供游客歇脚的凳子,池墨迈进右侧的走廊,看到了连修珩。 他也在这里。 池墨收了电话走过去,下台阶的时候顿住。廊角的花盆挡住视线,她没看见连修珩对面的人。 沙玉贞穿着一袭休闲风白衣侧对着她,苇草编织遮阳帽衬得她的脸特别精致。 之前泡汤的时候错将她认成沙媚,现在看来,她倒比沙媚还要媚,尤其对面的人是连修珩,眼波流转,欲拒还迎的媚态,池墨看了脸都不由一红。 旧情人约会关帝庙,沙玉贞还真是品味不俗。 池墨猫着腰转身,如此良辰美景,她就不要打扰了吧。 连修珩的视线看向菩提林,被沙玉贞强行拉回来,“阿珩,你刚才说关帝面前说话不方便,现在可以说了吧?” 连修珩的深眸锁定在走廊栏杆外的一只猫,沙玉贞拉的手落空。 沙玉贞摘掉帽子,头发被廊上的风吹乱,“你不是,我可要说了。” 猫溜到草丛消失掉,连修珩的目光终于落到对面的女人身上,沙玉贞娇羞地拢了拢头发,一双美眸深情无限,“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对吗?” 连修珩:“你好像少了东西。” 沙玉贞以为连修珩在说什么情话逗她,“不瞒你说,这些年我唯独缺你。记得以前在狮城,我俩天天在一起,我喜欢胡姬花,你每天早晨抱着一大捧送我,那时候年轻不懂爱,我说腻了,你听成我要分手……” “兰花确实容易腻,还是亚热带的花清香馥郁,可以长久。” 连修珩无动于衷,沙玉贞打住,摸了摸脸,“阿珩,是我今天的妆不得体吗?” 连修珩往殿门口的台阶走,“你的耳朵掉了东西。” 沙玉贞赶紧摸耳垂,神色瞬间变得焦灼,以为连修珩要去三清阁里面找,跟着过去,连修珩却和她往相反的方向走。 沙玉贞停下来对着连修珩喊:“阿珩,我进去找东西,等会儿一起吃斋饭。” 等沙玉贞进到三清阁里面,池墨从廊角那里站出来。 不是无意偷听,是被刚才那只小猫绊住脚。 山茶盆栽发的不够茂盛,小猫好奇她手里拎的袋子,以为里面装的吃的,她翻包终于找到一条牛肉小零食,投喂给它,小家伙才满意离开。 池墨捂了捂心口,不过看沙玉贞和连修珩今天约会的气氛画面,他们的关系貌似出了什么问题。 反正和上次在溪山美术馆的画室看到的不一样。 两人具体聊了什么,池墨没听清楚,也不关心。她现在关心的是捡到的耳坠,失主遗失了巨款,一定急坏了吧。 整了整头发,池墨拎着东西往菩提林的方向走。 没想到的是,刚踩到第一级台阶,沙玉贞从背后叫住她。 “池大明星,你也来拜关帝?”沙玉贞嗓音婉转,如同四月天空飞过的黄鹂。 池墨回头,莞尔一笑道:“玉贞老师也不辞炎热,来庙里上香,不过关帝庙这里倒挺凉爽,适合暂停歇脚。” 沙玉贞听她话里有话的口吻,想到刚才连修珩不冷不热的样子,唇边扯过淡淡怒气,“还是池大明星悠闲心宽,放任自己老公和别人幽会,你拜关帝不如拜菩萨,菩萨有求必应,你何苦守着阿珩不松手,自讨没趣。” 池墨目光深了深,沙玉贞逞口舌之快击中她要害,池墨不会吞下恶气任凭她欺负。 沙玉贞的三寸很容易找,逆波渡海十年,阅男无数的沙玉贞能回到深城,目的非常明确,男人的自尊可以玩弄,只要她想消遣,男人会提供一切可能满足。 池墨就是不幸被沙玉贞选中的消遣对象,不过,记忆的潮水倒流回到十几年前,那辆飞驰在南椰岛的劳斯莱斯可是深深刺穿了池墨的五脏六腑。 池墨嘴角牵起一抹凉笑,眸光似箭,刺穿空气,“玉贞老师向来是高岭之花,骄傲如同雪地里的白孔雀,怎么会变得这么急不可耐想吃回头草?而且是被我啃得光秃秃的回头草,不,泥地里的苜蓿。” 沙玉贞气得手抖,“连修珩果然说的不错,你就是墙角的苔花,上不得台面。等你会独立行走的那天再和我说话吧,池大明星。” 池墨咬着唇角,“画家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还真是糟糕。画者画心,怕是给玉贞老师最优质的画笔,也画不出这里菩提叶子的一点绿痕。” “你又高贵给谁看呢?”池墨反唇相讥,“手艺人,别当上帝。” 沙玉贞气得白了脸,手里的帽子都甩出去,“你……” 池墨向后退了半步,视线顺着地面的帽子移动到她的脸颊。 那只在母亲牌位前面捡到的落日黄钻耳坠,分明就是沙玉贞右耳掉的那只。 池墨心中隐隐涌来不舒服的感觉。 “玉贞老师气这么大,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沙玉贞瞳孔一震,脊骨撞在了栏杆,下意识地朝自己耳垂摸了摸,“关你什么事?” 池墨语气幽幽,“既然不关我的事,玉贞老师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是说做了什么亏心事怕在庙里的泥塑金身面前露馅?”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预收《玫瑰覆雪》,大家点点手指收藏一下,蟹蟹~ 文案: 1.霍彦衡放飞养了多年的玫瑰雀,有人问他可不可惜? 江迟玫刚好路过,听到霍彦衡这样回答:“谁会可惜积了一冬的雪,早点清出去家里暖和。” 第二天,江迟玫找霍彦衡分手,霍彦衡摆出分手条件:“房子归你,钱一人一半,孩子我养。” 江迟玫:“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第三天,霍彦衡的求婚趴体搞得声势浩大,刚从片场下班的江迟玫被带到求婚现场。 江迟玫盯着火红玫瑰:“不嫁。” 霍彦衡揪出来那天喝醉后开他玩笑的朋友:“我哄不好老婆,今天你爬着从这里出去。” 江迟玫:“也不用这么夸张。” 霍彦衡晃她胳膊肘:“那我爬好不好?” 2. 江迟玫第一次遇见霍彦衡,是她最落魄的时候。 她住进外婆去世前留给母亲的鸳鸯楼。 黑暗里消防通道亮起一点星火。 霍彦衡在看墙角的荆棘玫瑰。 深秋的月光落在玫瑰花瓣,似雪覆盖,江迟玫对他说:“你挡住我看月亮了。” 霍彦衡熄掉烟向她走来:“原来是江家的小孩儿,可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江迟玫:“那我不看月亮了,你也别来烦我哈。” 翌日房子漏水,江迟玫求助隔壁的霍彦衡。 霍彦衡拎着工具箱:“现在还烦不烦?” 江迟玫要付他维修费,霍彦衡笑:“月亮看多了,果然眼神不好。” 江迟玫:“?” 江迟玫第二次见到霍彦衡,是在她第一部 戏的开机宴。 包厢灯坏了,她给霍彦衡打电话:“给你介绍个活儿,咱们1:1扯平。” 五分钟后,霍彦衡来到包厢,江迟玫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霍总,你看我还能抢救一下吗?” 霍彦衡:“到我的身边来,或许可以哦。” 3. 江迟玫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来到霍彦衡身边。 以为一朝落魄她会一无所有,霍彦衡给了她生存下去的信念。 玫瑰覆雪,她踏雪向前,终获圆满。 唯一的缺憾,霍彦衡给不了她婚姻。 后来,玫瑰越来越娇艳,星河降落她的辉芒,霍彦衡追她到旷野:“看够了月亮就嫁给我吧。” 江迟玫:“不怕积了一冬的雪太冷?” 霍彦衡:“我怕我还没爱够你。” 阅读指南: 1.落魄千金x套路之王。 2.前期轻微虐女主(非男主虐她哦),后面一路高糖。 4.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谢绝写作指导。 第20章 文学城[VIP] 过去两天刚下过小雨,三清堂正门下面的台阶被两边的大树遮着,苔藓喜阴,涨势良好,铺在石板台阶格外绵软。 当然,如果腿脚慌张踩在上面,两米高的落差下去也够喝一壶的。 沙玉贞就是那个慌张的,躲闪着池墨眼神,她不忘挖苦,“你都知道什么,书都没读几本配跟我讲上帝?不过就是仗着阿珩,刚刚混个脸熟,居然给我弘法布道,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池墨眼眸直抵沙玉贞,向台阶的位置走了半步,“我知道的东西多了,玉贞老师想听哪一样?我正好有时间和你唠唠。” 沙玉贞兜里的手机响了,沙媚打来的。 沙玉贞说了位置,靠着台阶最上面的石狮子,“你别枉费心机,阿珩在五观堂等我过去。你要真想知道些什么,可以问他,他什么都知道。” 沙玉贞故意拖长音在最后一句上面对着池墨的方向吹气。 池墨视线落在台阶上的苔藓,“既然这样,还请玉贞老师带走它。” 池墨手掌摊开,科罗拉日钻玫瑰造型耳坠躺在池墨瓷白皮肤。 沙玉贞呼吸一滞,“怎么被你……” 对面的人伸出手的刹那,池墨微曲手肘,耳坠弧形飞出去。 沙玉贞急忙去抓,身体扑向台阶,和池墨迈到台阶的步子形成尖锐夹角。 “啊--” 沙玉贞抓住了东西,惨叫声回荡在关帝金身塑像前面。 沙媚迟来一步,和池墨擦肩走过的时候,眼神竟有几分忌惮。 池墨叫住沙媚,微侧身提醒:“前面已经闹得够大,如果你还有雅兴,我乐意奉陪。” 沙媚眼尾的细纹扭曲,“池墨,你给我等着!” 池墨吹掉粘在衣服上的树叶,“我不介意多你一个。” 迈出眼前这扇门,是另外的明媚春景。 春光透亮如同刚烧铸的琉璃,海棠在枝杈吐出细蕊,燕子往屋檐衔去春泥,妙香升腾,白焰灼灼,大多数人是真善美的信徒,他们的虔诚会得到神明的回应。 池墨身后那扇门被穿堂风呯地关上,她最后瞥了眼里面的春光。 雁过留影,花落有痕,再完美的谎言都有被拆穿的一天,她不急,有的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池墨紧紧捏住几块翡翠碎片,看了眼寺庙院子里的路牌。 几分钟后。 池墨来到广济寺僧众吃饭的斋堂,已经过了饭点,斋堂用餐的人不多。 池墨坐进专供香客们的餐位,点了几小碟绿叶菜。 取餐的时候扫了餐厅几圈,没看到连修珩。 喝了几口紫菜青瓜汤,池墨给连修珩发信息:在哪里?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池墨放下筷子,想起沙玉贞说的话,键入聊天框的手指飞快:我去找你,待会儿还要陪你去仙湖。 池墨等了五分钟,连修珩也没回复。 吃掉喜欢的山药片,池墨将位置让给旅游老年团,走到斋堂门口,沙家姐妹迎面过来。 沙玉贞灰头土脸,白色外套上面有些苔藓泥印。沙媚率先看见池墨,眼睛瞪得比樱花树上绑的风铃大。①花 池墨出了餐厅门口,沙玉贞终于从门口的两盆山茶花后面看到池墨。 沙玉贞挣脱沙媚的胳膊,气冲冲堵住池墨,“你还想溜,给我站住!” 池墨停下,餐厅门口渐渐围过来一圈人。 沙玉贞指着池墨鼻子,“给我道歉,不然你别想走。” 池墨好笑地看着沙玉贞,“玉贞老师这么嚣张,沙远山知道吗?” 沙媚扯沙玉贞胳膊,沙玉贞不理睬,手肘却在剧烈地抽动,“池墨,你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污泥,你凭什么以为可以提这个名字?” 池墨眼眸冰冷,嘴角不忘扯出笑意,“就凭你今天跌倒,凭你在那里忏悔,这个理由够吗?” 沙媚拉沙玉贞到旁边耳语了几句,沙玉贞的气焰冷却下来,面部肌肉变得僵硬,“我今天不为难你,你可以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从这里离开。想和我争高低,你以为阿珩会让你如愿吗?小角色妄想当主角,凭你财力还是貌美?最后奉劝你一句,别把路走窄,小心浪打船翻,无葬身之地。” 池墨莞尔一笑:“佛门清净之地喊打喊杀,我浪打船翻,你一定比我更凄凉。人在做,天在看,玉贞老师可千万藏好,别像今天这样不小心丢东西。” “池墨,你够了!”沙媚冲过来,胳膊举过头顶。 池墨稳稳握住沙媚降下的手掌,眼睛氤氲出血雾,“姐妹出击,其利断金呐。可惜我不是淬火的金子,金石容易折断,我是你们眼里揉不掉的沙子,你们闭眼睁眼,你们极尽盛宴,你们痛哭流涕都挥之不去的丘中沙、眸心刺。” 沙玉贞气得发疯,哪里有一点豪门大小姐的端妍形象,拎着包就要打池墨。 池墨握住沙媚的胳膊向沙玉贞的方向推,“二打一?” 沙玉贞的包砸过来,嘴里一串肮脏的骂话。 围观的人侧目惊讶,议论纷纷。 沙媚撞向身后的沙玉贞,画家猛力砸向池墨的包落在倒向她的沙媚头顶。 两人叠着肩膀倒地。 沙玉贞雪上加霜,被沙媚压在下面,餐厅门口有收泔水的推车运出来,满满当当的几个木桶哐当被一对姐妹堵住。 现场一度安静如鸡。 如果池墨没看错,沙玉贞淋了场泔水浴,沙媚稍微比叠在水泥地面的沙玉贞好一点,溢出来的泔水只打湿了胸前布料。 池墨掀唇,沙玉贞果然是沙家长女,高风亮节,有让枣推梨的谦逊。 不过要不是她挣扎着往小推车上拨打,沙媚和她都不会出这个大丑吧。 咄咄逼人还想冲过去打人,果然都被菩萨佛祖看在眼里,周围指指点点都落在沙家姐妹耳朵里,沙媚捂住脸跑开,她可不想再被认出来,拉到网上网暴。 沙玉贞将全部的火气撒到推泔水的小哥,小哥刚开始还陪着笑脸说好话,递过去纸巾要帮她清理。 沙玉贞不但打掉小哥辛辛苦苦问周围人找来的抽纸,还踢翻了推车上剩下的泔水桶。 发酵的酸腐味熏得人捂住口鼻。 小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气盛,本来就占理,现在被反咬羞辱,对沙玉贞顿时没了好脸色。 何况刚才两个女的欺负一个,拎包打人的就是踢翻泔水桶的这位。 穿金戴银,貌似高贵的名媛不染纤尘。实际上和村东头骂街的泼妇没有两样。 沙玉贞见小哥变了脸色,欺软怕硬的势头落下来,狠狠瞪眼过去白眼,往前走的时候没留意滚过来的木桶,又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周围顿时难掩哄笑。 池墨拿起手机拍下这难得的画面,咔嚓定格,连修珩从旁边走来,挡住了相框焦点。 池墨不动声色放下胳膊,“连总,你好像来迟了一步。” 沙玉贞见连修珩出现,像是终于捞到了救命稻草,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连修珩视线向周围扫了一圈,围观的看客们被锐利的眸光威慑,纷纷走开。 池墨也离开斋堂,她可不想打扰一对璧人的深情时刻。 沙玉贞湿漉漉地坐在水泥灰砖地面,眼泪涟涟,“阿珩,你怎么才来。他们都快欺负死我了。” 画家咬牙切齿,拳头撑地,“尤其是那个池墨,今天让我吃这个大亏,丢这个大丑,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腐烂酸臭的味道飘到鼻子,沙玉贞闻了闻袖口,连修珩有洁癖,一定很嫌弃她现在的样子。 沙玉贞内心又有些酸楚,连修珩再怎么洁癖,向她伸一只手应该不难,可惜在冰冷的地板等了几分钟,眼眸里却没有降下期待的抚慰。 于是对池墨就更恨了。 终于站起来,沙玉贞佯装轻松,露出笑容,“阿珩刚才不是要我在斋堂等你吗,这么久了你去了哪里?” 尽管努力压制委屈,语气还是带着不忿,甚至是埋怨。 连修珩脱下外套,沙玉贞赶紧接在手里,“还是阿珩知道关心我。” 迈出侧门,沙玉贞怨尤地小声嘟囔,“沙媚倒跑得比兔子快,等回去找她算账。” 这趟到广济寺,主要是陪沙媚来,没想到惹了这无妄之灾,沙玉贞越想越气,脸颊扭曲得大变样。 绿化树下踩到小石头,沙玉贞唉哟叫唤,连修珩停下来,微拧眉回头:“你没事吧?” 沙玉贞吃痛的样子,“我还好,就是脚有点……” 沙玉贞做戏做全套,蹲下来揉脚。 连修珩视线落在旁边的长椅,“你去那里坐一坐。” 沙玉贞又站起来,“现在好像又不疼了。” 连修珩往前面迈步,沙玉贞以为要丢下她,赶紧跟过去。 连修珩顿住步子,视线从头到脚扫了遍对面的沙玉贞,“那边有客房,换了衣服再走。” 沙玉贞鼻子一酸,“那我坐那边等你回来。” 连修珩迈出葫芦形窄门,廊檐下等待的沙玉贞脸上涌上幸福无比的笑容。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阿珩还是这样在乎我。以前对他说的那些狠话,想想真是自己的错。” 沙玉贞自言自语,“我还是爱他的。” 第21章 文学城[VIP] 抽签解签,观音灵验。 善男信女祈福求愿还有一种被普罗大众接受的方式,池墨愿称之为概率统计学+积极心理学双重加持产生的多巴胺快乐。 去广济寺后山要出三门殿庙门,途径罗汉堂门口,几棵粉樱花灿如霞,株株都有三人环抱粗细,花枝错落有致,每朵绽放的花蕾都馥郁着天赐的美丽。 罗汉堂正殿供奉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殿内香火缭绕,钟声如磬,殿门外面有庙里的老僧给排队的香客解签。 樱花树下,男男女女双手合十,有往树梢挂写着寓意美好的玻璃风铃,有静默观花的,有做着夸张动作拍照的…… 一时之间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风拂花枝,下起漫天的樱花雨。 池墨看过上野、奈良的樱花,异域他乡樱花开得极为盛大,可到底隔着太平洋海水的冷峭,再美丽的俳句也没有华国古体诗的风雅。 有女孩子和男友站在树下拍照,女孩剪着可爱的齐刘海,满脸胶原蛋白,粉颊两个浅浅小梨涡。 白色裙摆飘飞,池墨相册存储春樱的绚丽,樱吹雪落,春风沉醉的艳阳天,久违的诗意让她迷醉。 不过池墨也只沉醉了几分钟,就被这里的游客认出来。手里揣回兜里,火速从这里离开。 樱花树下面有条踩出来的小路,池墨戴上墨镜认准那里走。不巧的是匆忙迈步,挂在花枝的一个玻璃风铃被她头发带走,叮铃铃一阵清脆的坠地,碎成玻璃渣。 池墨摘下墨镜回头看,恰好是刚才那对情侣挂上去的。 女孩听到声音往池墨这里看,青春的脸蛋刷地白了。 池墨很抱歉,有人在周围吹口哨,喊池墨的名字。 女孩蹲下,捡起地面的玻璃渣,紧紧握住粉色的纸签,池墨注意到签条上面画了两个爱心,字体不同的两个名字。 女孩收好纸签,对池墨伸出来的胳膊不予理睬。 显然是被她的破坏气到了。 池墨非常能理解,“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赔你给。” 女孩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灰心,“不用了。” 池墨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叫住女孩男友。女孩却拉走男友,不给池墨任何眼神。 池墨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有些闷。 两人是顺着樱花树下的小路走的,池墨追上他们,刚好有道篱笆和身后的罗汉堂隔开,那些认出池墨的人才没有继续追过来。 池墨态度诚恳地表达歉意,让女孩给个电话。女孩男友跃跃欲试,女孩扯住他袖口,“其实也不算特别大的事,只不过我和衡哥第一次来广济寺玩,那个风铃也是我第一次挂,就是有点遗憾而已。” 池墨疯狂点头。 女孩最后一句补了刀子:“阿姨也年轻过对吧,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缺,有情饮水就能饱;有钱了什么都缺,缺清风,缺凉雾,缺眸里的月,绕指的柔。” “阿姨要是慢些,我的风铃就不会碎,有些情绪就在刹那,过了就旧了。” 女孩说完,拉着男友走掉。 池墨懵逼当场,这是遇到叛逆少女,还是黑带八段的节奏? 小路尽头有片野湖,湖面似刚打磨的镜面,池墨借着湖面反光端详五官,喊她阿姨? 池墨想起女孩上衣的校徽,勾起唇角:“小孩儿,阿姐才不会和你计较。” 做足心理建设后,池墨迈步走向沿湖小路,那里直通广济寺后山墓地。 脚尖刚抬出去,背后传来冷到极致的声音,“你对着树桩在低语什么?” 池墨微一抬头,差点撞上被园林看护锯掉半截的大树。 “连总。”池墨夸张地朝连修珩挥了挥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走还是停。 连修珩高大的身躯迈过她,朝竹林深处的上山小路走,池墨赶紧跟上。 池墨摸不准连修珩是尾随还是跟踪,来这里是散步还是饭后溜食,或者给以后和沙玉贞幽会踩点……总之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可询问的话挤到嘴边,被他陷在幽暗竹影里的背给挡了回去。 几分钟后,两人登上济山。 广济寺北山公墓就在济山南麓,海拔两百六十七米,池墨记得很清楚,那年母亲骨灰归葬这里,她曾问料理母亲后事的舅舅。 舅妈不明不白说了一句,“你以后不用爬太高,只要数登山的阶梯,够了五千级台阶,你就找到荔春的墓地,要我说这里冷飕飕的,煞气太重,老太太偏说好,小墨呀,你说这里好不好?” 墓穴铲进最后一捧土,她换算舅妈说的数字,以后只要爬两百六十七米,她就能和母亲见面。 风吹乱头发,连修珩停在当年路过的山毛榉树底下。 池墨往另一边的野蔷薇丛走,连修珩叫住她,她以为他看够了山上风景准备下山,便说:“那棵树往下走有条铺好的石子路,比上山的路好走的多。” “在哪里?”连修珩睨着池墨,眼眸深如刚走过的潭水。 池墨给他指路,“就在你后面,那垄苇草下去就能看见。” 连修珩向池墨走来,擦过她肩的时候,和池墨看着相反的方向,“我是指你母亲的墓地。” 池墨愣怔,脚底像刚被钉子钉住,她转过来和连修珩看着同一个方向。 沿着野蔷薇落篱往北走,墓园入口的白石落入池墨眼眸,最高的山丘就是母亲安眠的地方。 “连总,那里还有一段路,而且很不好走……”能跟她走到这里,显然也是去她母亲的墓园。 连修珩打断她的话,“那里对吗?” 池墨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母亲墓地旁边的两棵梨花花开雪白,她点点头,“对的,果园下面就是。” 连修珩瞥了眼池墨,牵起挡住小路的藤蔓,池墨抬脚跨过长了尖刺的藤蔓,说了句谢谢。 从她离开北京回到海城陪在连修珩身边算起,这些年来他都没陪她祭拜过一次母亲。 池墨也不计较这些,连修珩是谁?是杀伐冷酷的商界阎罗,是她触及不到的夜空月亮,是难以抵达的迦南美地。 她和他之间隔着星河宇宙,她从没有在他身上期待过什么,她心底的痛又怎么会妄想他的抚慰。 将一切都葬在海底,才是她最安全的存活手册。 连修珩的喜和怒常人难以揣测,陪他多年她也只不过是笼中的雀鸟,和他平等对视,毫无保留地对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也许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找到了新乐子,在想法儿消遣她。 池墨想到这些,皮肤上顿时长满砂砾般的密密麻麻小疙瘩。 荒芜的草地,刚攀上落篱还没有蓓蕾的蔷薇,沿着山脊向北蔓延当界山的铁丝网,以及头顶刚飘来的灰云…… 缤纷只在人间烟火,灰烬都留在眼前的断垣残壁。 绿漆剥落铁丝网的另一端,寒鸦扑棱着翅羽飞往松柏林深处,山风吹得眼眸发涩,母亲墓地的梨花比雪还要白。 池远山和母亲是双胎龙凤,池墨五岁的时候问外婆,舅舅为什么当哥哥,外婆回答:池家的男孩没那么娇贵,女孩子要育成花儿,娇滴滴的好看。 母亲安眠在梨花树下,墓碑上的笑容永恒在她最耀目的时刻。 池墨想起那年和母亲登台唱《梨花白》,她扮丫头,母亲唱青衣。 把个东风误 迟来的燕子登重楼 落雨花疏 等情郎到渡口 月白了梢头 …… 母亲艺名落棃,粤剧名伶李晚梨的关门弟子。外婆痴迷曲艺,母亲自小耳濡目染,五岁就拜在李晚梨门下学粤剧。 李晚梨德高望重,带徒弟只有一个要求:迷戏。 那时的池家算不上多富贵,外公白手起家,留学东洋回国后创办了造纸厂。后来借着时代大潮,跻身机械制作行业,给日企外资供用模具和零件。 母亲有很多的选择可以安稳富足地过一生,外婆见她学戏辛苦,劝她和舅舅出国读书。 母亲当着李晚梨的面对外婆说:你们都说我有唱戏的天赋,你们又打算剥夺天赋,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后来母亲红遍南国,深河两岸,岛屿中央,街头巷尾,母亲唱过的戏,录制的曲儿都成为一时风靡。 墓碑前有新的花束,漂亮的果篮和糖果盒子。这些都是母亲生前荣耀的见证。 池墨记得有一回给母亲扫墓,遇见来看母亲的戏迷。 一对老夫妇,丈夫拄着拐杖,妻子捧着鲜艳的百合。 “她喜欢落棃老师,不愿意离家太远,我就留在这里,落棃老师唱到哪里,我们跟到哪里。” “一辈子都过去了。” “孩子,一辈子就过去了。” 池墨听得动容,等擦干眼泪,老夫妻献给母亲的花悄然绽放,她心间的落雪融成溪流。 池墨小心翼翼将母亲戏迷留下的东西规整到旁边,放上进山前买的鲜花。 一束鸢尾,一束玫瑰。 山风渐起,吹乱池墨头发。她跪地,泪眼模糊。 燃烧的纸化成灰烬,带的琼浆蒸腾成雾气,愿亡灵喜乐,愿这世间再没有辜负。 池墨弯腰,额头叩拜冰凉的水泥抹面,如果说母亲此生有被辜负,一定是眼前这万丈春光。 春色妒佳人,红颜易波折。 母亲就像头顶的花枝,棠梨春,瀛洲雨。哪怕已遇风暴海啸,母亲总是将她最美的一面留给戏台,留给喜欢她的人群。 那是池墨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带她来面前的果园采摘新桃。 广济寺的水蜜桃冠绝深城,又大又甜,皮薄如纸,啜到嘴唇,甜了炎夏。 桃园很大,里面也种着梨树和其他果树。梨子手掌大,没到成熟的时候,她和母亲躲猫猫,藏进了梨树林。 她往林子里的小木屋走,遇到了一家五口。 他们坐在镶着花边的野餐布上吃东西,大一点的女孩子梳着马尾,表情高冷坐在他们对面拿画板画画,和池墨一般个头的女孩子在爸爸怀里撒娇,最小的男孩子端着水枪向闯进领地的池墨滋水。 “你是哪个野孩子?”沙家大小姐放下笔刷,和小男孩抓住她胳膊。 第22章 文学城作品[VIP] “池墨,火燃了。” 胳膊挡住脸,纸灰扑棱飞舞,黑色的灰点如雨淋来,池墨被两个小孩推倒,那镶了精致花边的野餐布无动于衷。 泪越来越烫,鸢尾花倒向火堆,一寸寸被火舌吞噬,灰烬飞到池墨眸底的梨花树林,淹没了冷冰冰的木屋。 最后一点火光燃尽,墓地周围笼得昏天暗地,空气里弥漫茅草根的苦味和塑料质感焦味。 池墨靠着梨树坐着,烟雾散尽时刻,连修珩迎面而来,风衣外套斜搭肩膀,阴鸷的眸光锁定池墨。 仔细看,连修珩额头和脸侧落了黑色的灰,池墨微微闻到了他衣服上带过来的焦糊味道。 池墨下意识地往树身靠,完全被现场的状况搞懵,“怎……怎么回事?” 连修珩俯身,眼眸直抵池墨夸张的瞳孔,“这要问你,心不在焉到这种程度,当真是来祭奠还是放火烧山?” 池墨舌头打结,“对不起。” 连修珩嗓音淡漠,一朵被烟熏黑的梨花落在他衣服,他拧眉吹走,“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池墨这才意识到,她闯了大祸。 刚才走神,祭奠用的祭品、火烛之类的不小心引燃了墓地的茅草。 火苗窜起来,风给造势,结果火越燃越大,连修珩扑灭了他们周围的火,火星子落向远处的草丛,忽明忽灭地酝酿下一场山火。 池墨赶紧联络消防,兜里翻遍了没找到手机。 手触到身边燃过的草堆,脸上也顺便带了些黑灰。又急又糗,池墨真想原地打个地洞钻进去。 余烬的薄烟里,连修珩的大掌降低,刚好垂在池墨能够的到的位置。 池墨眼神躲闪,第一次在连修珩面前丧失底气。 连修珩的动作停顿了两秒,肘部曲回,掌心多了部手机。 池墨赶紧取回手机,指尖飞快拨在屏幕数字键。 连修珩拧眉,微一侧身道:“等你的救援信号,怕是这片山都烧了两遍。” 池墨自惭形秽,“你打过就好。” 连修珩的眸光向手腕瞥了眼,睨着树下的池墨,“你是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忏悔,还是希望烈火燎原,连你一块葬了?” “情天孽海,苦大仇深,我可没你这般矫情,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连修珩惜字如金,刀刀毙命。 池墨想起梨树林里被池家几个小孩欺负的画面,想起那对冷漠无情的父母,想起母亲终于找到她时的欢欣,忽然就笑了,“连总教训的是,我的确没有资格让你等这么久,我不过就是一只家雀,我该哭还是该笑,该悲还是该喜,你说了才算。” “谢谢你救我,我会感恩戴德,好好听你的话。”池墨咬着唇皮,蜷缩在树下,比折翼的小鸟还要瑟瑟发抖。 连修珩降落到眼眸的手臂收回,冷漠地转身,“时间不早了,下山换衣服陪我去仙湖。” 池墨扶着梨树站起来,一场不小心引燃的大火,母亲墓地周围的植被被毁得差不多。有棵去年补种的梨树被火苗燎掉了最粗壮的枝杈,叶子烧得卷曲变形,梨花无一幸免,全部被烤成皱巴巴黑乎乎的花干。 池墨后悔不迭,心里淌血。 母亲泉下有知,触目伤情,一定会怪她鲁莽大意。 池墨捡起地面的松树枝杈,扑灭掉母亲墓碑火堆里的最后一点星火。不顾还有些烫手的黑灰,池墨徒手刨土,覆盖住灰烬的残余白烟。 等到母亲的墓地恢复平静,消防救援队赶来后,池墨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地。 好在有之前连修珩的扑灭,阻断掉蔓延到下面坡地的火势,消防只排查了半个小时,扑灭掉最后的火星,这场由她引起的山火才彻底熄灭。 池墨问会不会被备案记录,对后续生活有影响。 消防副队长笑了笑,指着册子说:“你和你老公还分得这样清,上山之前已经登了他的名字。” 池墨鞠躬陪礼,“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副队长严肃地说:“文明祭祀,你们最应该带头,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池墨腰弯成九十度,“您说的对,下回一定文明祭祀,不再犯。” 其他几位年轻消防队员坐在旁边笑,池墨既尴尬又愧疚地朝他们挥挥手,从另一边的下山小路往广济寺的方向走。 - 池墨回到广济寺,寺庙后面的野湖那里收到连修珩的短信。 向他指定的位置去,池墨来到寺庙里偏院的几间客房。 路过院子里的花坛,池墨和赵磊碰了满怀。 赵磊拎着两个购物袋,一个袋子衣服的吊牌露出来,另个一袋子鼓鼓囊囊,颇有些重量。 见赵磊捏了两下鼻子,池墨闻到了若有似无的泔水味儿。 赵磊忙将重量沉的袋子藏在背后,“池墨老师,连总让我送衣服过来。” 赵磊递过去购物袋,憋住笑,“池墨老师,你脸上……” 池墨握住袋子,转过身看客房,“谢谢。” 赵磊见池墨迈上客房的台阶,似乎在犹豫选哪一间,赶紧道:“池墨老师,最中间的空着。” 池墨回头看了眼赵磊,数着朴素的窗棂花格,走进了最左侧的房间。 赵磊见状,溜之大吉。 池墨习惯选角落,这间屋子靠近竹丛,安静不被打扰。 推门的时候发现门本来就半掩,轻松跨进门槛后,池墨先去找洗手间。 广济寺的客房设计风格是典型的中式风。 许是刚刚装修过,屋子里散发出来淡淡的油漆味道。 洗手间明亮干净,装有淋浴,池墨身上腻着黑灰和汗液,调试好水温后冲了澡。 连修珩是完美的强迫症患者,除了让小赵买了衣服,全套的护肤和化妆用具面面俱到。 可惜都不是池墨日常习惯用的。 换好衣服,吹干头发,脸色尽管被洗澡的热水蒸过,可镜子里的她面色依然没恢复过来,经历了一场火灾,池墨到现在还有些心惊。 眼前浮现连修珩扑火的场景,池墨擦干手上水渍,选中一支口红。 铁锈色的哑光口红,给苍白的脸堆点颜色。 整理好换下来的衣服、没有使用的护肤化妆品用具,池墨从卫生间出去。 卧房在走廊右边,距离卫生间还有一段距离,池墨不打算过去,她坐到客厅的沙发,给连修珩发消息。 池墨:我已经好了,连总。 池墨不忘点上句好。 两分钟过去,不见连修珩回复。池墨站起来拨电话,熟悉的古典钢琴铃声意外地响在走廊右边的房间。 池墨哑然,她竟然和连修珩选中了同一间客房。 下午四点钟,距离预计去仙湖的时间迟了两个多小时,连修珩这是推迟行程还是补眠? 池墨想到连修珩扑火的勇猛,脚步轻轻地移向卧房位置。仙湖晚上九点闭园,等他醒来再去也来得及。 就是手机电量等不起,刚才在山上已经错过几个电话,有一个还是兰导打过来的。 连修珩应该带的有充电插头。 这样想着,池墨已经来到了卧房门口。 门居然没关,他的强迫症被山火治愈了? 池墨吸了口气,脚尖更轻了一些,视线扫向卧室的床,池墨呼吸一滞。 她来错房间了。 沙玉贞靠着床头,衣服滑到肩膀,露出诱人的沟壑。窗户旁边,连修珩高大的身形落在白色被单,压住了沙家大小姐回弹到布料的反光。 一黑一白,错落有致,像刚刚拼好的蝴蝶翅膀。 窗外梨树压海棠,房间里的靡靡气氛,令池墨都觉得脸红。 门口有窸窣的声音,沙玉贞发现了池墨。 沙家大小姐扯过去被子抱在胸前,显然被池墨的乱入吓到了,“你……你怎么来了。” 池墨倒淡定从容,拎着手里袋子说:“走错门了。” 沙玉贞气得砸向门口一个枕头,“这里有好几间客房,偏偏你就走错门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池墨耸肩,她刚洗好澡,不想惹上腥,“随你怎么想。” 她扫了眼连修珩,眼眸落向窗外的海棠花,“玉贞老师,千万不要辜负这无边春色,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池墨退出去,关好门。 来到客房外面的院子,呼吸变得顺畅。满院子的花香绿意,可爱至极,几只来来回回绕着头顶飞的画眉叽叽喳喳,吵得池墨加快离开的脚步。 脚尖迈过灰砖砌的花坛,连修珩叫住她,池墨回头,男人修长的指结指向右边的门,“那里出不去。” 池墨只好跟过去,终于迈出窄门的时候,之前在三清堂看到的那只小猫绊住池墨脚踝,池墨怕踩踏到小家伙给它让路,小东西却去扑草丛里的蝴蝶,池墨避无可避,踩到角落的苔藓,呲溜一下滑了出去。 说天旋地转也不过分。 池墨绝望的刹那,腰肢被托起,眼睑抬起的时候,连修珩闯进了曈昽里的光雾。 小猫在耳畔喵呜低鸣,扑到了菜花蝴蝶,半黑半白的翅羽在小家伙的逗弄下打蔫儿。 池墨后腰很痒,脚筋绷到极限,眸里的阴阳蝴蝶一败涂地,池墨终于瞥过脑袋和连修珩的视线交织。 那双深眸,深不见底,没有丝毫的色彩,可明明他应该先开口说一些话,或者起码给她装模作样的解释。 可连修珩没有,表情古井无波,似乎刚刚那个房间氤氲出来的无限春色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她甚至有点替沙玉贞不值,这样的男人还值得吃回头草?画家的思维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维度。 第23章 文学城作品[VIP] 光的芒点撒网似的布局在头顶的树枝,折射成尖锐的多边形光圈,连修珩的深眸好比船底马达,看似不给池墨任何眼神,池墨微一直视,仿佛被光晕吸进了涡轮,急速旋转的齿轮将她逐步分解…… “连总,谢谢。”池墨躲开连修珩的眼神。 池墨腰肢的痒散到额头,连修珩微俯身,指结放在她细碎的胎发,樱吹雪落,春光最盛大的时候,樱也纷纷飘零。 几瓣薄薄的白色黏在连修珩指结,池墨额头的痒感像褪却的潮水,脸颊奇怪的霞/色也悄悄消失。 “别动。”连修珩做了嘘声的手势。 周围死寂般的安静,池墨的腰降到极致,索性闭上眼睛,她怕再和连修珩的目光接触,他眸底涡轮的转速会将她研磨成齑粉。 戏剧学院最后一年,身边人心惶惶。每个当初金灿灿的梦想在真正混入人生洪流的前一刻都被浪涌洗刷掉闪闪发光的涂层。 有的龌龊龃龉,有的仍保持原来的质地。池墨比同龄人早熟,从陆地的南端迁徙到遥远的北国他乡,靠的不仅仅是对梦想的执念。 有时候受必要的苦,流必要的泪是成长时刻必要的生存养料。 那年飞到狮城和连修珩分手后,许是那夜狮城天空的风眼目睹她坚无可摧。落地北京的金秋,她接到了人生第一部 戏。 Z台声势浩大给旗下投资的电视剧选演员。池墨因为分手的打击郁郁寡欢,被朋友拖到电视台陪试镜。 阴差阳错,她也被导演选上。几百个花一样的女孩竞争一个角色,池墨当时几乎没有事业心,学院派演绎痕迹很重,倒数第二场的情境表演被导师喷得狗血淋头。 朋友是另一组的角色备选,板上钉钉,安慰池墨说:“你就当是给他们演一场最失败的恋爱,反正你刚好有经验。” 池墨接过朋友递给她的刀子,在最后一场综合展示表演,艺惊四周。 当时演的是剧中女主角的分手独幕剧,电视台为了搏收视率,舞台美轮美奂,一棵斥巨资打造的樱花树成为屏幕的焦点。 池墨还记得当时的台词,电视台编导递给评委改编好的台词,池墨按照大致的意思改了几句。 “我去见你的时候樱花没开,我离开的时候它们已经谢了,不过就是你闭门不见的短短一个星期,我们就不爱了。我不敢肯定你是不是真的不爱了,直到我看了你演的电影。” “横君送芝芝到渡船,他说‘四月的时候我回了趟桐乡,姑妈给我看一面镜子,我在镜子里看到青鸾,看到自己,没看到你’。” 朋友给她配戏,片片樱花飘零舞台,灯光似瀑,溢彩流光只圈住池墨,录制现场的评委席被这一幕惊艳,喜欢问选手尖锐问题的A导演问池墨为什么擅作主张给自己加戏。 池墨谢幕的时候说:“戏中戏的诗意犹如柯勒律治之花,我去过您给的世界,梦想满树繁花,当我走进另一个角色世界,发现繁花就在他的手中,最后回落到此刻的舞台,戏刚好落在飞舞的花瓣。这种解释,不知道评委老师可不可以接受?” A导演后来就是池墨第一部 电视剧的总导演。池墨拍第一部剧杀青的时候A导演对她说:“小墨,你很有灵气,比我见过的所有苗子都有灵气。就是有一点要谨记:戏是戏,情是情。” A导最后送给池墨剧中女主经常使用的一面铜镜。剧组美术总指导控诉,这面镜子价值不菲,应该进博物馆的。导演慨他人之慷,应该回什么礼? 池墨给两人解围,收了镜子,以后的戏都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美术师傅。 后来池墨才知道,第一部 电视剧最大的投资来自连氏。卫视招商会现场,她再次遇见连修珩,A导送给她的镜子被连修珩摔碎,铜镜上面的一只凤凰失去美丽的翅膀,再也不能乘风起。 “你不需要同类,因为我就是你的同类。”连修珩踢开碎掉的镜片,走进春夜凋零的樱花树。 那个夜晚是池墨人生大劫,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连修珩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他从来不需要理由。 从久违的思绪里抽离,池墨和连修珩的眸光对抗,他让她甘愿当一只雀鸟,那她体力不支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回馈? 池墨咬嘴皮撑起来腰,草地上的小猫继续扑另外的飞虫,连修珩终于放开胳膊,解救池墨木然的四肢。 “要不要歇一歇?”连修珩和她之间隔着活泼的小猫。 眼前花树缤纷,晃得她眼睛发酸,“不用了。” 连修珩冷冷的嗓音擦过耳廓,“那就陪我去仙湖。” 高大冷酷的背影落在灰色地砖,池墨跟过去的脚尖落空,男人已经迈步离开,她踩过稀疏的树影,零星的花泥沾在鞋面,池墨微微拧眉跨过门槛。 身后的小院,一扇窗户里面,沙玉贞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 肩带滑落,雪白的肌肤似寂寥的白沙滩,风拂过精致的黑色蕾丝花边,沙玉贞紧紧抱住自己。 床头柜有一只红红的苹果,完整鲜红,看起来十分香甜。可就算是这样嫣红的诱人果实,也不入连修珩的眼眸。 还有这刚刚点燃的香氛,狮城胡姬花特调的味道,回忆的暗流汹涌在里面,却勾不起他的兴趣。 而那个女人,那个被他放逐的女人,却能轻轻松松和他站在一起,站在树底下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地暧昧。 沙玉贞气得发抖。 香氛和苹果被愤怒的女人扫到地面,沙玉贞的心也跟着破碎,五脏六腑的裂痕被急速上升的血压撑到极限,她捂住耳朵放声喊。 “池墨,都是因为你!” - 迈巴赫车里,司机换成连修珩。 池墨只好坐进副驾,车子离开广济寺,池墨看到路口停的消防车刚好开走,心仍有余悸。 司机小赵以为他设置的导航出了问题,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走江溪路的话应该更快一点的。” 不等小赵说话,他面前落下黑色隔屏。 池墨向后面瞥了眼,冷冷地说:“你小题大做了。” 绿灯放行,连修珩提了车速,惯力靠后,池墨脊骨撞在椅背。 好吧,她闭嘴。 他生气有道理,比预计去仙湖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 他愤怒事出有因,她不应该撞破他和沙玉贞的幽会。 他强迫症严重到不近人情,陪伴他多年的司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让他立马变脸。 池墨都不知道笑还是不笑,索性全程当哑巴。 等到了仙湖,池墨笑不出来。连修珩将车停在附近最高的山坡,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海,繁密地张扬蔓延在无人之境。 迈巴赫就像草海里的灰蚁,山坡下的冷湖吹上来的风灌进车窗玻璃,池墨鼻子忽然被灰蚁阻塞,她强行憋回去喷嚏,没有惊动找位置停车的连修珩。 这个地方有点迷啊。 池墨笃定连修珩会来仙湖的抱朴道院,以前经常听小赵提到,但凡重大项目启动,连修珩都会带着一拨人过来小住几天。 远处的抱朴白塔就是道院的地标建筑,塔尖的右侧是道院的主殿,主殿建在山丘最平整的地方;塔尖的左侧则濒临面前的湖泊,和湖面落差至少百米。 池墨的位置看过去,抱朴道院就像漂浮在渺湖和绿野的孤岛,那被密林遮住的进院小路仿佛湖面的波浪再大一点,联通外界的唯一路线就会顷刻间消失。 那种地方,也就连修珩会选吧。 孤悬山外,和他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让接近他的人难以真正靠近。 池墨下车后发现,不仅笑不出来,也接近不了连修珩想要去的地方。 后备箱放了一些东西,司机小赵拎出来的时候,池墨发现都是一些鲜花。 包装得十分精致美丽的花束,不过颜色上面略微素淡,菊种较多,还有一些少见的铃兰。 小赵放下车后盖,连修珩人已经走到池墨旁边,池墨摸不准他要干什么,连修珩拎了束铃兰在手里。 池墨不能空着手,要帮小赵拎,连修珩淡漠地睨着她,“草里有吸血虫,你就留在这里。” 池墨耸肩,意会连总的意思。嫌她碍事,她还不讨没趣。 十分钟后,只有司机小赵回来了。 池墨拍了些草海的照片,真的就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些米粒般大小的黑色小虫子,她拍了照传到百度识图,跳出来的词条解释吓得她赶紧撤回车里。 司机叩开玻璃,池墨催小赵赶紧开车,“到处都是吸血虫,被叮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赵没事人一样,眼睛往别的地方盯,“夫人,连总还没回来呢。” 夫人? 池墨有瞬间的异样,她身边的人都忌惮说这两个字,都顺其自然称呼她工作上的称谓,她也是一直这样要求工作室的小伙伴。 司机小赵虽然不在她的管理职责范围内,耳濡目染她的行事风格,一直都喊她池墨老师。 今天突如其来这么一句,池墨有些恍惚,难以消化。 小赵忙改口,“池墨老师,还要再等一会儿。” 池墨拧眉,看着远处的草海,“连总那边出问题了?” 第24章 文学城作品[VIP] 小赵挠了几下胳膊,拍住几只嗡嗡飞的墨蚊,挽起袖子的皮肤被细细麻麻的蚊子叮得红肿,像触到荨麻过敏后的反应。 小赵挠得飞快,表情痛苦地说:“是我的失误,铃兰花买少了。” 池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小赵脱下外套扑那些墨蚊,“我也跑遍了,开车溜了好几圈,也就南山花卉市场有啊。” 池墨建议小赵到车里躲,“那花儿现在也不是盛花期,买不到正常。倒是你再不挪地方,回去该进医院了。” 小赵弯下腰又去抠腿,脚边的草丛突然呱地一下,他赶紧撤退到车里。 上车的时候还不忘抖几下衣服裤子,生怕带进车里那些东西。 见池墨好像也在抠手,忙发动车子开到百米距离外的进山公路。 “池墨老师,用这个试试。”小赵停好车子,忽然想起常备的医疗箱。 紫色喷雾小瓶,瓶身印着马来语,小赵解释道:“驱蚊的,不知道有没有六神好用。” 池墨懂一点马来语,‘卡特兰驱蚊露’,露雾氤氲,空气里有浓郁兰香飘进鼻翼。 热浪,红土地一座座铁房子,焚风裹挟里热带水果腐烂后的复杂味道,以及风云忽变后海上卷到陆地的风眼。 熟悉的热带味道,池墨扯唇,戏剧学校专业课让同学帮忙点到,她跑去蹭外语学院的马来语课,今天想来多少有些可笑。 一共就用了两次而已。 一次飞狮城被连修珩分手,以为说两句马来语打出租不会被宰,没想到司机是大陆来的,顺便学到点人生道理。 第二次就是现在,小赵不明说,她也知道东西是连修珩的。 池墨将喷雾递给小赵,语气淡漠,“你说的对,没有国产的好用。” 小赵不解地朝驾驶座喷了两泵,“连总买的,效果应该还可以。” “阿嚏--” 后座传来呛咳,小赵赶紧开窗透气,“池墨老师对不起,我用太多了。” 池墨指结微挡住口鼻,拧眉道:“你去看一下连总,他那边好了没?” 小赵为难地挠头,“连总不让我跟过去。” 池墨:“……” 小赵盯着池墨推开的车门,“池墨老师要是去的话,最好穿上这个。” 她只是下车透透气而已。 眼前晃荡一双雨鞋,透明质地,女士鞋码。 池墨笑了笑,她这是小司机赶上了梁山。草海阔大,她摸不准连修珩在哪个方向,路边立着蓝色的路标,看小赵刚才回来的路,应该在鹿儿咀那里。 “一直往北走对吧?”池墨穿好雨靴问。 小赵疯狂点头,“你顺着我回来的路走,近一点,草还浅。” 池墨转身,小赵松了口气,嘀嘀咕咕在后面说了句,“夫人去的话应该没事,我就算了吧,搞砸了铃兰花再往枪口上撞,我是不行。” 池墨微一回头,“你说什么?” 小赵忙不迭躲开眼神。 池墨掀唇,“散散味儿记得关窗户,虫多,湿气也重。” 小赵领命,火速阖窗。见池墨走远,脊背的汗水才干透,低头翻手机日历,小赵嗷呜一声晕了过去。 一连半个月的行程安排,休年假的打算落空。最近这段时间精神紧张到爆炸,希望池墨老师速去速回,能劝回连总早点劝回来,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最重要的是,他绷的弦快要断了,两位主从康城回来冷战到现在,再不和好他就要打辞职报告了,被动辞职的那种。 小赵的苦心池墨摸透了,不就是过草地,爬一片山坡吗?念在小赵日常高质量服务,池墨勉为其难帮他这个忙。 听他讲隔了河的这边没有血吸虫,貌似之前爆发过被防疫扑杀了。 加上换了雨鞋,穿着长衣长袖,口罩戴得严严实实,几乎全副武装,至多走一公里远就到鹿儿咀,挑战不是太大。 直到过了界河,池墨觉得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 脚印压出来的草痕小路立着一块指向鹿儿咀的牌子。据池墨目测,目前只走了半程。 墨蚊特别多,浮游更多,扑棱着翅膀停在河沟,阳光几乎照不到那里,河沟也蓄不到水,淤泥上面堆满了割草机推到里面的枯草,浮游停在那些腐草上不知道在吸食什么。 反正味儿特大,池墨捂了口鼻赶紧离开。 到鹿儿咀那里,已经是下午六点钟,太阳斜斜地落在仙湖,池墨两腿发软,连修珩人影儿看不见。她倒是被眼前绝美的风景震撼到。 鹿儿咀名如其形,阔而大的仙湖有两块伸出去的溪流,恰似鹿子的两个犄角。 她站的位置是小鹿的下巴,草海和仙湖的落差足足有五层楼房那么高,外围有护栏挡着,探出去弯弯的部位是玻璃观景平台,刚好完美地修饰了小鹿有些方阔的下颌角。 池墨拍了些落日海草湖泊的照片,发现观景平台那里没拍。 那里应该是最佳的拍摄视角,能将西侧的抱朴道院白塔拍进去,草海漂浮于仙湖,塔尖隐匿在晚照,效果一定很震撼。 登上观景平台,池墨发现框住的景色没有达到她要的效果,调整了高度还是不可,便放下手机休息眼睛。 手扶在栏杆,指腹刮到铁锈,衣服上面也沾的是。原地站了会儿打算离开。 刚落过雨,观景平台的玻璃地面有些地方还有积水,池墨避开水滩。 走到弧度最外阔的地方,池墨发现了铃兰花,连修珩来过这里? 她向四个方向张望,没有看到连修珩。 看时间,她来这里已经有一个小时,连修珩也许已经回到公路那里,夜幕降下来,观景台下的湖面已经浮起来薄薄的雾。 透明的玻璃地面下面,嶙峋的石头似尖锐的锥子刺穿涌起的雾,池墨有轻微恐高症,雾气缭绕的,她担心湖边的这些石头真的飞上来撞破玻璃。 瞥了眼远处的铃兰花,池墨屏住呼吸撤退。 观景平台靠近草海的地方立着一块大大的黑色石头,看着怪怪的,不是城建打造的景观雕塑,倒像是从背后的湖里面打捞出来,随意丢在那里的。 池墨后背灌进去冷风,步子迈得更大。 故意绕着那块石头走,等池墨终于登上草海的小路,她发现那块石头的背后放着一排花束。 多是白色和其他颜色的菊花。 池墨涌来不好的感觉,连修珩来仙湖是为了祭奠什么。清明将至,或许有什么人是他牵挂的。 三娘?记得那天晚上陪连修珩回连宅,他和连耀东吵架提起这个名字。 司机小赵讳莫如深不愿意过来找,应该也是忌惮这个名字吧。 阔远的野草,缥缈的湖面雾霭,落下去的残阳,以及草海对岸黑层层的树林,盘旋头顶赶不走的灰鸦。 一切交织给她一种凄凉哀婉的感官体验。 鹿儿咀融掉犄角和下颌,化成一座埋葬草浪的坟。 黑寂的草浪深处,连修珩背对着池墨,黑色的背影淹没在碧绿深邃的荒草地。 残月钻出云层,月光随着远处的树林疏影落向地面,树枝像是染上秋夜的白霜。融掉犄角的鹿首圆圆地变成草海里的坟。 湖水拍打堤岸,惊起飞鸟蔟蔟。 池墨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仔细盯着月亮看了看,若月色渐浓成血,她怕是再逃已经太迟。 不敢再看一眼草海,池墨几乎是捂住眼睛向踩出来的小路那里跑的。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接近之前看到的路标。池墨大步一跨,杯具的是步子迈的不够大,直接跳进了路标下面的暗渠里。 靠— 池墨脚跟陷在淤泥里,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雨鞋。要命的还在后面,精疲力竭后墨蚊和浮游飞过来打她的主意,全副武装架不住敌军活力猛烈攻势,池墨挣扎到最后放弃了。 欲哭无泪。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审判,而不是差遣这些小鬼给她罪受。 暗渠距离地面大概也就三米,池墨偏不信,她就被困在这里了。 各种借力往上来爬的方法都试过了,池墨还是没有彻底摆脱比胶水还黏稠的淤泥。 城市绿化养护工人也太不走心了,尸位素餐成这样,等她的投诉吧,哼! 池墨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求助。 司机小赵的电话是拨通了,不过那边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铃声响了三遍都没接。 池墨咬牙拨给连修珩,不过她没抱什么希望,那人神识在远处游荡,今天貌似心情又很差,指望他帮忙,和她自己往上来爬难度系数几乎等同。 电话拨出去池墨就后悔了。 嘟嘟响了两声,池墨要挂断的时候,连修珩的嗓音落入耳廓,声音很近,连修珩那边风应该很大,所以他才扯着嗓子和她说话。 池墨也尽量放大音量,“连总,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语气能听出戏谑。 池墨做足心理建设后说:“我被困在暗渠里,鞋子拔不出来。” 电话那端挂掉,如她所料,她的期望落空。 再试一次吧,大不了再惊动一回消防,到时候厚着脸皮给他们送锦旗。 池墨收起电话,仰头去抓垂下来的荒草。 月亮落在她的眼眸,是弯弯曲曲的残月,辉芒很冷。 他恰好路过吧,电话里声音讲那么大,误导她真的有意思吗? 眼眸里降下手臂,池墨突然不想拉了。 睥睨的眼神,冷漠的面孔,池墨宁愿等一会儿消防,至少他们看到一位身陷危险的群众不会像他这样冷冰冰。 连修珩降下来的手臂收回,“既然不想上来,就多待一会儿。” 池墨身体支撑到极限,语气比连修珩还要冷,“谢谢连总为我考虑,我的确想多待一会儿。打扰到连总神游,抱歉。” 头顶的身影停顿了两秒钟,黑色云团遮住了池墨头顶仅有的一线光,池墨感觉促狭的空间变得拥挤。 那团黑云坠落,她被云团侵占,不得动弹。 池墨冷眸和连修珩对视,“怎敢劳烦连总亲自下来救我?” 连修珩抱住她,池墨的脚踝得到解放,她眸底的一点感激被男人摔倒在头顶的草海。 他下手总是很重。好在厚厚的草地缓冲了倒地的压力,这也叫救人?小猫掉进水坑,主人还知道轻救轻放,连修珩当她是掉到水里的皮球,弹回到岸上不会痛。 大意了。 池墨就不该打这个电话。 连修珩伸出来手臂,池墨直接无视,“我脚还能走,谢谢连总的好意。” 连修珩睨着她,嘴角扬起淡漠的弧度,“你最好能走,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雨鞋破了,这里有血吸虫。” 第25章 文学城作品[VIP] 草浪翻涌,覆盖池墨的脚面,她拎起裤脚看,一道长长的口子贯穿脚尖和脚踝,踩在地上咕叽咕叽。 露出来的白色袜子沾满淤泥,她试着往前走,脚丫干脆从雨鞋里面脱落。 池墨记得司机小赵讲鹿儿咀这边血吸虫被扑杀了,难道最近又爆发? 池墨忧心忡忡。 想起前不久刷到的视频,仙湖附近就有一个家庭养殖场捡便宜来附近铡草回去喂牛,结果一家几口都染上血吸虫病,养殖的十几头牛也被防疫部门拉走,损失惨重。 视频里面记者采访了住院的丈夫,那人的腿差点截肢。 池墨头皮发麻,想起视频画面特写的血吸虫叮咬后的溃烂坏疽,迈出去的脚跟缓缓收回。 风拂草浪,夕照似血,漫卷的霞色和眸底的碧丝毯堆砌出仙湖阔大奔涌的景色。 没有人知道翻卷的草浪底下蛰伏着无限恐怖。 风一寸寸碾过皮肤,一寸寸的危险逼近,池墨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眸底的霞色被男人挡住,池墨稳住身体站得笔直。 等连修珩终于转身,压住池墨的石头轰地被她推倒。 能怎么办,慢慢往回走呗。 池墨乐观地想,只要走到前面那棵树那里,她就喊小赵将车开过来。 “还在发愣?”压住她的石头变戏法似的堵住窄路,连修珩背对着她,身形降落到眸底。 池墨盯着黑色风衣下摆,草尖拍打昂贵的布料,黑色染料将碧丝线也瞬间染透。 “我自己可以。”池墨拒绝连修珩降落眸底的背。 打一个巴掌给颗甜枣? 她不爱吃枣,枣核硌牙,果肉发腻。 连修珩升起劲腰,池墨大功告成。 脚尖刚触到绵软的一丛碧草,池墨整个人被连修珩打横抱起,破了条长口子的雨鞋吧嗒淹没在草浪。 池墨没回过味儿,连修珩已经调整好最佳的拥握姿势,池墨的脑袋枕在他左臂,大腿根部被他的右臂托举…… 连修珩喜欢给他买裙装,池墨换的这身就是C家春款淑女裙。 黑色低胸复古缎面上装,下面搭配鱼尾裙。 裙摆的荷叶边缀满了淤泥,上装也不能幸免,胸口位置更甚,池墨松开眼缝看,淤泥似乎已经被她极具升高的体温烤干,一块块地结痂在串着细细银丝线的布料。 “别乱动。”连修珩低头,警告的意味明显。 池墨和他就是两个针尖,她勾住连修珩脖子,针尖刺进他黑色剪影,“连总要是抱不动了,可以放我下来。” 池墨并不领情。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他这又算什么? 讨好她还是想进行下一步的消遣?不管是哪种打算,池墨都不想他如愿。 连修珩却抱得更紧了,紧到池墨感觉快要窒息。 “池墨,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会好好跟我讲话?” 连修珩睨着池墨眼睛,“还是说你的心里,一开始就没有我。” 池墨嘴角弯成天空的月牙,她没想到连修珩终于问到这里,比她预料的要快很多。 也许就是轮回的巧合。 十三年前的今天,她不顾春叔和阿川哥的阻挠,冲到渡口去寻母亲。 海水刺骨寒,潜到水底几乎快要溺毙,也没寻到母亲。 一艘豪华游艇救上了她,船主是位桀骜少年,船的甲板放着几盆豆蔻花。 微辛微冷,他裹住冻得发抖的她,豆蔻花耷拉着穗子,许是海风的咸涩令花苦恼,同那张合影里的她一样狼狈。 连修珩说的不错,从一开始他就俯视着她,从她被游艇搭救登船,过去的十三年里,四座城池里的她,始终被他的眼神俯视。 她困在城池的铜墙铁壁,只能甘愿做一只山雀,他喜的时候跟着喜,他沉默的时候她跟着默,他发怒的时候她的身边降落狂风暴雨…… 也有快乐的时候,不然她也不会挺到现在对吗? 母亲的葬礼结束,她过十四岁生日。 外婆悲痛欲绝不肯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每天躺在床上抹眼泪。 春叔振作精神后接她回南椰岛,噩耗也随即从岛上传到深城。富春楼意外失火,在她生日这天,戏班的师兄师妹逃的逃,伤的伤,等大火扑灭,高高的富春楼只留下屋顶的瓦砾。 春叔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抑郁成疾诱发癫症,他哭着对十四岁的池墨说:“叔错了,叔没办法给小墨过生日,叔要下去陪你妈妈。” 春被最后是被阿川哥带回南椰岛的。那晚风很凉,她和阿川哥坐在渡口的堤坝,她的膝盖放着阿川哥买给她的草莓蛋糕。 蛋糕很迷你,她吹灭蜡烛,渡船远去,阿川哥的话响在耳侧,“小墨,你哪天想回南椰岛了,记得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外婆就母亲一个闺女,执意要她留在身边。春叔得了病,她便留在了深城。 等渡船消失于海波,池墨吃掉最后一口蛋糕,蜡烛的泪珠儿淌进白白的奶油,池墨已经泣不成声。 “你们都不要我了对不对?”海风怒吼,狂风裹挟咸涩降落骤雨。 池墨掌心的蛋糕一败涂地,奶油花化成水,点缀的草莓塌成泥,她被暴雨淋湿成可怜的豆蔻花。 哭到晕厥的时候,头顶遮过来一柄黑色大伞,当初救她登船的少年出现眼前。 连修珩桀骜地问:“马上要刮台风,你不要命了吗?” 她抹掉脸上的雨水说:“我不要命了。” 连修珩抱她往码头的豪车走,黑色大伞吃力地夹在少年肩膀和脖子之间,“你答应要做我的绿山雀,你现在不许死。” 仙湖湖面漾开密密麻麻的墨点儿,草浪翻涌得更剧烈,夕照就剩一缕就可以降落到山那边,可疾风骤雨不让它如愿。 池墨哑然,这里也落雨了。 那晚他带她去了他的秘密基地,买了深城街头玻璃橱窗里面最精致华丽的蛋糕,送给她了那块玉。 少年将玉戴在她脖子说:“那天你应该在渡口等我,而不是自己先走。” 池墨想起渡船走到海上,她远远看到少年挨了他父亲一个巴掌的事,心里泛起小小涟漪。 可是为什么是她? 她不要华丽的蛋糕,这些从没穿过的公主裙,她要母亲回来,要阿川哥带她离开。 后来,少年成了她最好的玩伴。 池家的日子尽管比南椰岛要强得多,但寄人篱下的滋味毕竟不怎么洒脱。 舅舅宠她爱他,外婆护着她,舅妈没有一天不期望她快点长大离开这个家。 后来春叔被阿川接到狮城治病,池姝颜不愿意跟过去,央求外婆和舅舅也收留下她。 池墨性子冷,没有池姝颜会讨舅妈欢心。舅妈那时一直没能生育,池姝颜是春叔从福利院抱养的,舅妈对池姝颜没有对她有那么大的负担感。 池墨和她们相处的时间多过和舅舅外婆,失落甚至委屈的时候就更多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找到少年的秘密基地,一座濒临渡口密林的木屋。 他们约定了时间,每回连修珩都比她先到。 有时候比射箭,有时候比奔跑,有时候比谁跳的高能摸到木屋房顶。 更多的时候是躺在木屋前面的草地,池墨放空自己盯着天空的云朵看,连修珩躺在身边看书。 他总喜欢看一些深奥的书。 她会挑他从来不看的二十世纪西方人写的小说。 他们在那里待了四年,最后一年的最后一晚,是池墨选择哪个城市读大学的时刻。 那天她第一次爽约。 外婆和舅舅给她庆祝高考得胜,吃过晚饭,池墨勾选了第一志愿,决定到北京读戏剧。 她深思熟虑的结果,除了舅妈阴阳怪气说了两句外,舅舅和外婆都很尊重她的选择。 夜更深的时候,连修珩敲开门。 她披着衣服慌慌张张跑出来,连修珩当着她的面撕掉了那张合影。 后来,他们和好,他像飞鸟两地飞,赤道和北京留下他的飞过的痕迹。 再后来,她被分手,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毕业汹涌而来。直到被A导演选中饰演她第一部 戏的女主角,她和连修珩才再次相遇。 青鸾镜子碎了,她捡起来花费大力气让人修好,放进了玻璃阻隔的展览馆。 二十一岁生日,她在片场度过。 收工后被导演带到连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彼时,面前的少年和她一般青涩稚嫩,此刻,连修珩宛若站在她面前高不可攀的阎罗。 他的呼吸,他的眼眸,他的一切都变了。 池墨也是在一刻懂得,当年那句要她报恩是什么意思。 又陪着他走过五年时光,陪他流转四座城池,池墨心上的划痕也渐渐积多。 她一直没有机会问为什么? 为什么提分手的是他,要她沉默着回来的也是他。 直到康城她错失奖杯,池墨忽然明白,她和他之间可能再也修复不了。 为什么这个问题显得可笑。 哪有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是连修珩。 执掌整个岭南以南地产半壁江山的存在,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商界就会掀起云波诡浪,他被万千投资者视为天降幸运,出现过的新闻,登过的报纸都能让媒体股价飙涨、报纸洛阳纸贵。 这些年他精心构筑的连氏生态链,令他稳居四十岁以内富豪榜榜首位置。 就是放眼华国,也没有哪个三十五岁不到就坐拥如此财富版图的商界巨贾。 加上他鲜少提及的家世背景,俊朗的外形,面向大众媒体滴水不漏的演讲水平,和商界雷霆万钧的谈判手段,连修珩都可以称得上万一挑一强者中的强者。 这样的连修珩,她问或者不问,他会在意吗? 就算听到耳朵里,他的答案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工序复杂的演化。 雨幕涟涟,池墨的头顶遮过来黑衣。 她错愕万分,以为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渡口。 “连总,我不需要挡雨。” 连修珩睨着她,眸底的光雾晕开远处乌黑乌黑的云浪,他像往常那样俯视她,池墨阖眼,不和他目光接触。 两片冰凉撬开她的唇,池墨嘴里混进了雨水。 连修珩在她耳边说:“乖一点,马上就好了。” 第26章 文学城作品[VIP] 司机小赵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 抠掉电话卡重新装好,等到信号满格,短视频刷得飞起。 吴桐的微信视频打过来,赵磊火速掐掉手里的烟。 “跟哥讲,哥帮你办。”赵磊气势装的足。 吴桐翻了个白眼,视频镜头转到大马路,“公司附近哪里有卖花的?” 赵磊对着屏幕抚了抚头发:“等哥回去陪你去喽。” 吴桐调整过来镜头,屏幕晃到马路对面的花卉市场,“那里有卖蓬莱松的对不对?” 赵磊想起之间帮忙丢垃圾桶里的绿植,以及今天折腾一大早去那里买的铃兰,语气有那么一点不友好,“没有哦,有也卖光了。” 赵磊拎起手腕提醒吴桐看时间,吴桐气呼呼地挂视频,“算了,我自己找吧。” 赵磊莫名其妙摸了下脑袋,匆匆拍了张他这边的照片发给吴桐。 吴桐秒回:瞳孔地震.jpg 赵磊:什么意思我咋一直跟不上你的节奏。 吴桐:撇嘴.jpg,你是不是傻。 过了两秒,吴桐发给赵磊照片,赵磊刚发过去的那张,上面圈了红圈。 赵磊:土拨鼠尖叫.jpg。 吴桐:[可怜][可怜][大哭],小墨姐终于和连总和好了,P个S,连总老公力max,帅炸裂了。 赵磊:[机智],你才知道。其实我也,你懂得.jpg。 吴桐:白眼.jpg。 五分钟后,连修珩抱着池墨回来,赵磊赶紧去开车门,被连修珩眼神给瞪回去。 赵磊识趣地坐到副驾,火速打开导航。 连修珩抱起池墨去开车门,距离解脱还剩最后几步,池墨换了右手去开,手腕刚落到车门,连修珩已经打开。 池墨被他轻轻松松送进了后座。 车子启动,往山坡下面开。仙湖渐渐变成黑色的圆点,池墨终于舒了一口气,夜幕降落得彻底,她可太希望今天快点翻页。 旁边飘过来驱蚊露的味道,池墨打了个喷嚏。 连修珩脱下外套递给她,池墨没接,去降车窗玻璃,连修珩的目光落在她手臂,池墨放下手肘。 他习惯十八度的恒温,车载空调雷打不动,不论严寒还是酷暑。 池墨笑了笑,她二十一岁和连修珩再度重逢,她和他还真是从来没有到过一个频道。 她对兰花轻微过敏,想开窗透气而已。 连修珩冷冽的嗓音落到耳边,“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池墨:“” 连修珩捞过池墨的右手,吻住那道已经愈合的疤痕,池墨感觉有无数条小小的触手缠住那条口子,越缠越紧,几乎要绷到指结快要折断。 “池墨,回答我。”两片冰凉丢开她的指结,隔屏呯地关上,连修珩睨着她说。 池墨藏起那道伤口,直视连修珩道:“连总,我会注意的,我会安安稳稳,不慌不忙哪里也不去,保护好自己,用极致的池墨取悦你。” 连修珩摇头,眸光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暗,“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好好和我说话?” 池墨咬着嘴唇,“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我,你凭什么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 连修珩耸肩,淡漠回答:“的确没人像我。”他的大掌抚摸池墨柔软的手背,“不然你怎么会到我身边来。” 池墨眼神绝望,“连总羞辱够了吗?” 连修珩的指结在池墨手背点了顿号,“我等了这么久,你就给我这个答案?” 池墨头疼到裂开,身心俱疲,“连修珩,你别再折磨我了好吗?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回答?” - 迈巴赫停到明园地库,司机小赵有些发懵。 连总从车里出来直接进了旁边的法拉利,车速据他目测至少飙到两百。 流线型的一道红弧线唰地刺穿地库,带起周围的风也跟着抖动。 池墨老师那边气压略微正常,赵磊弱弱提醒车里还放着包,池墨要他帮忙拿一下,赵磊轻取轻递,拿到池墨面前。 赵磊没忍住问了一句:“池墨老师,连总他没事吧?” 池墨手指勾住小包链条,莞尔一笑回答:“再没有比这更好了。” 赵磊摸了两下脑袋,池墨老师到底在说什么啊。 法拉利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远,池墨老师走进电梯口,赵磊迷茫地朝两个方向看了看,心里莫名不安。 赵磊钉在原地研判他的驾驶技巧,捋到最后也没头绪,他给吴桐打视频,那边正美滋滋地抱着一盆绿油油的蓬莱松。 “见鬼了你,这个表情。”吴桐撇嘴,“看见没,被我找到了。” 赵磊左右看了两眼,压着声音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吴桐不耐烦,“我要扫码买单了。”那边滴滴两下,视频画面切回大头,“当然是好消息,你可以说了。” 赵磊挑眉,手指点了点屏幕,“好消息就是你买对了,一百块没坑你吧?” 吴桐护住蓬莱松,“一百块,你咋不帮我抢。” 赵磊摆摆手,“那我说坏消息了。” 吴桐:“麻溜点,我要过马路了。” 赵磊凑近手机屏幕,怨念的语气说:“连总可能和池墨老师翻了。” 吴桐退回到马路牙子,“翻了?你什么意思啊?” 赵磊掌刀砍在自己手腕,“就这样,你明不明白?” 吴桐:“壮士断腕?赵磊,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爱演了,要不要我内推你来我们影业事业部呀?” 赵磊撇嘴,“连这也看不出来,怎么当小助理的,心思都用来追尚影帝了吧?” 吴桐抬手打车,“要你管!你爱说不说,小心我pua你,在你头顶下冰锥子。” 赵磊求饶:“别,千万别,你那张嘴利得能削铁,求放过。” 赵磊缓了缓神说:“我觉得连总和池墨老师这次是来真的,提醒你一句,别哪根筋搭错在池墨老师跟前提连总,小心你转不了正。” 吴桐气笑了,“大晚上我这是接你视频找气受?那我也提醒你一句,小墨姐要是不高兴,我就给连总打小报告,说你不仅在他背后嚼舌头,还尸位素餐不好好上班!” 赵磊噎个半死,对着屏幕打嘴,“姑奶奶,我错了行了吗……” 吴桐啪地挂断,风从裤管贯穿全身,赵磊心情拔凉拔凉。 回车里取家里的钥匙,他摸到一个袋子,取出来看是沙玉贞换下来的衣服。 赵磊拎着泔水味儿的购物袋欲哭无泪,甘蔗没有两头甜,女人呐难懂,连总和池墨老师更难懂。 赵磊要好好考虑该站哪一头了,不过连总站哪一头,他就站哪一头。 思及此,他毫不犹豫将这包馊了的衣服丢进地库出口的垃圾桶。 - 几天后,电影《沉沦》开机,池墨进组。 坪山影视基地距离城区一百多公里,娟姐来明园替池墨打点去那里要带的东西。 池墨扫了眼房间,“这里,那里,还有这些都带上。” 娟姐捡了一些现在用得上的,“还不至于,缺什么我回来拿。” “坪山那里条件还行,你好多年没去了吧,集团去年刚建了白金五星级大酒店,周围开发了好大一片居民区,房价涨得咧。” 娟姐细数家珍似的说:“也就我们连氏出手阔绰,肯花大力气搞影视城项目,这些年也做起来了,兰导勘景回来还夸呢,人气旺交通食宿各方面都比东阳的好。你就带一件行李就行,搬家似的不嫌麻烦。” 池墨换了条黑色丝巾搭配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不太满意又换下来。 娟姐见她心不在焉叹了句,“你最近可懈怠了哈,健身不见打卡,也不做脸,也亏得没去公司待在家里看剧本,要是被拍到他们又该骂我了。” 池墨往脸上喷护肤露,均匀地拍打,“不关你的事。” 娟姐停下叠衣服的动作问:“和连总闹别扭了?” 池墨盯着镜子看,大幅度咧开嘴巴的时候镜子里的她眼尾爬上淡淡细纹。 她拿面霜盖过,细纹消失。 “你刚才说什么?”池墨似乎听到一句。 娟姐拉好箱子拉链,递给池墨梳妆台的唇膏,“小墨,《沉沦》是公司今年的大项目,上下一心其利断金,不管你和连总之间发生了什么,项目启动了,我们都要好好干。” 池墨旋转橘色唇膏,“你都听到什么?” 娟姐倒抽一口气说:“外面倒没传言,影业这边有些声音。” 池墨换了另一支辣椒色的C家口红,“哦,他们都传什么?” 娟姐欲言又止,池墨涂好口红转过来冲娟姐一笑,贝齿和红唇完美到眩晕,“他们是不是说连总终于肯放弃我了?” 娟姐扶住池墨肩膀,眼神有些黯淡,“别听那些流言,没有一回准的。” 池墨手放在娟姐手背,窗外艳阳高照,她的世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明媚。 “他们传的不错,我已经和连总离婚了。”池墨眼眸澄澈,“不过不是他放弃了我,而是我不要他了。” 娟姐愕然,手从池墨肩膀滑下来。 “连氏影业有我一半的股份,真当这么多年白做了?”池墨开了瓶香槟,递给娟姐一杯,“还是太迟,你看我都长白头发了。” 一根半黑半白的头发垂到池墨脸颊,她毫不犹豫拔掉,发丝轻飘飘落在地毯,仿佛从未生在池墨头顶。 第27章 文学城作品[VIP] 娟姐举起香槟酒杯,对面的女孩清丽冷媚,笑的时候像晨露里红玫瑰,微蹙眉的时候恰似生在雪山之巅的白茶花。 粤剧名伶落棃的女儿,粤剧大师李晚梨晚年唯一收的徒孙,七岁登台唱戏,十三岁惊艳康城,十八岁折桂戏曲艺术最高奖梅花奖。 国内艺术院校的座上宾,戏曲舞台搭遍华语文化圈,戏名远播重洋。戏曲艺术界肉眼可见的又一个李晚梨,获得梅花奖的当年选择另一条艺术道路。 都以为这颗冉冉升起的星辰会入歧路就此黯淡,二十一岁拓荒戏剧影视表演,签进连氏,成为连氏力捧的星辰。 短短两年时间,二十三的池墨拿下双台视后,火速跻身内娱五朵小花行列。戏约和戏名齐飞,观众缘好到炸裂,成为品牌方和投资人首选目标群体合作演员。 二十五岁独具慧眼投资NM科技公司,短短半年时间NM科技上市,她一跃成为NM科技占比最大的股东,赚得盆满钵满,NM科技股价水涨船高,目前成为行业新贵。 靠着NM科技投资回报她成立了独立于连氏影业的工作室,自负盈亏,脱离掌控由打工人变成老板。 娟姐喝光杯子里香槟酒,笑着对池墨说:“你是福星,能把NM那样的公司推到云端,你做出什么选择姐都支持。” 池墨鼻尖埋到杯口,高高细细的玻璃脚托儿在她手里游刃有余,“敬下一个五年。” 娟姐也看向池墨眸中的天空,“五年或者十年,只要你还需要我,娟姐一定全力以赴。” 阖上22层203的房门,池墨问娟姐有没有带上那副画,娟姐回答:“我要是搬得动那架carod钢琴,现在就给搬走。” 电梯里运出来大大小小的箱子,娟姐将车子开到过来,和池墨一起装到后备箱。 宾利不远的地方,司机小赵趴在方向盘叹气,时不时地扫仪表盘的时钟,“连总,董事长刚刚又打电话催了,我们不上去,也不回公司,干等也不是办法啊。” 赵磊眼睛眯了眯,方向盘的喇叭被他不小心按响,“连总,夫人和宋娟下来了。” 连修珩将腕表带转到舒服的位置,“下车。” 赵磊火速解了安全带,扭过脑袋向连修珩确认,“连总,我这就过去帮夫人搬。” “帮……帮池墨老师搬。”赵磊修改着措辞。 赵磊见连总眼眸沉得似寒潭,赶紧下车替他开车门。 赵磊内心复杂地跟在连修珩后面,朝宾利停的地方走去。 还剩最后几件行李,娟了数了数说:“小墨,那幅画你看放哪里好一点,没东西包,怕弄坏了。” 池墨低头订酒店,输入付款密码说:“车后座应该放得下,你试试。” 娟姐放下旁边的箱子,抱起那幅画。 从书房拿下来的时候也不重,娟姐纳闷,手肘往上面提了提,画却往右边跑,“小墨,帮我抬一下,好像是闪到腰了。” 池墨闻言回头,那幅油画端端地落在连修珩手里。 娟姐嘴巴大张,一对打开的手臂和口型完美呼应,“连总……你来了。” 池墨收起手机,唇角勾起一丝笑,“不愧是连总,践行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赵磊胆战心惊从连修珩手里接过油画,躲在画框后面不敢喘气。 娟姐护住池墨,脸上堆笑看着连总,“今天去坪南,那里条件要差点,我让小墨多带了点东西,连总要是不放心我的安排,可以帮小墨分担一些。” 娟姐手里刚好拎着最大的行李箱。 赵磊脑袋偏出画框外面偷偷瞄了眼,连总对娟姐维护池墨老师的话没有借题发挥。 司机小赵瞳孔再次地震,连总单手利落地拎起黑色大箱子,放进宾利后备箱,放下灰色后盖。 娟姐见东西都进了车子,唯独少了池墨最重视的油画,看着赵磊的方向说:“连总,你不介意我带走它吧?小墨进组要待到五月末,怕画落了灰。” 连修珩睨着宋娟终于说话:“没你的事。” 宋娟听到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她向连修珩面前迈了两步说:“我确实没有资格也没有本事干涉你和小墨,但也请连总明白,我也是女人,古道热肠做不到,攒够了失望也会叫上两句。” 赵磊抱着油画跑过来救驾,扯娟姐的袖口,压着声音说:“都火烧眉毛了,娟姐就不要往上面倒汽油了。” 娟姐瞪过去,赵磊的胳膊死死抱着油画不放,“可怜巴巴,我还是吃苦的那头算了。” 池墨叫娟姐过去,娟姐钻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池墨胳膊挎着小包,慢条斯理戴好墨镜。 茶色镜片外面,连修珩的身形被修饰成黯淡的削影,池墨微一扯唇,影子破碎成无数道锋利的冰锥。 “毕竟是白月光的东西,你要是实在不想卖我这个人情,我就退还给你。”池墨阖上车门的刹那,连修珩像是艺术家刚凿好的冰雕,她远远地哈口气也会连她一起冻住,她稳住呼吸说:“连总要是觉得我还欠你什么,就找K律。就是一件衣服,我也会给连总退回来。” 宾利启动,后视镜里地库的轮廓飞快变模糊,连修珩立在原地,旁边的赵磊抱着那副油画。 池墨摘掉墨镜,车子爬上宽阔的大马路,地库的一切被记忆的橡皮擦尽,又举着高压水枪冲洗得干干净净。 天空落下暮春时节最大的一场雨,池墨盯着雨刷笑她脑补画面的多余。 十字路口,娟姐按住手刹等绿灯,绿灯亮起的刹那,旁边的迈巴赫疯了似的飞过斑马线,刺进瓢泼大雨,后轮摩擦出刺目火花。 娟姐打了右转,眉毛拧成麻花,“这人疯了吧。” 池墨想起刚刚和邻车司机对视的眼眸,淡漠地笑着说:“疯的彻底,不过已经和我没有关系。” 娟姐恍惚想起开到两百码的迈巴赫是连总的车,担心池墨再被伤到,闭口不提连修珩,换了个电台听交通实况。 “省气象厅刚刚发布暴雨橙色预警,预计未来6小时内深河、坪山和德兴市南部大部分地区累积降水量可达80毫米以上。花都通往坪山的高速短暂封闭,请司机朋友注意绕行,密切关注实时路况信息。” 电台男主播切了一段广告后,声音醇厚如刚酿的荔枝酒,“金曲恒久远,一曲忆当年。感谢歌迷朋友的厚爱,FM389交通广播向您推荐上个世纪的一首单曲,愿你一路平安,风雨无恙。” 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 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 娟姐调低音量,变道上了另一条高速路,“小墨,你先眯会儿,到了我叫你。” 你和我看着霓虹 穿过了爱情的街道 池墨塞上耳机,阖眼的时候,雨水顺着玻璃窗淌成汹涌的河流。街道霓虹还没来得及点亮,车辆吵闹,行人慌张,乱成一团。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桥 到对方心底瞧一瞧 池墨按下隔屏,莫文蔚的歌挡在暴雨的春昼。 她的耳蜗流淌进去另外的音乐。 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前尘硬化似石头 …… 仙湖的风撕扯着草浪,夜色吞噬了地面所有活物,池墨攀住抱朴道院的塔尖,似乎对面的男人一个呼吸就可以将她吹进他搅动起来的气流龙卷里。 “我要知道你的答案。”连修珩松开她的唇瓣,眸底涌来黯淡雾芒。 池墨死死勾住他的脖子,以免他再度发疯坠落草浪,“你放下我,我说。” 连修珩不松手。 池墨咬住嘴唇,目光探进连修珩的深眸,“其实连总应该感觉的到吧,我们的关系就像提线人和傀儡,陪在你身边多年,我灵气丧尽,你风生水起,那天搭在渡口的艞板已经落空成灰,你又何必执著这场你主导的拉锯?” “玉会锈,如果有爱,爱会丢。”池墨笑得柔婉,“可惜我们之间连薄如纸的爱都燃尽了,连总你究竟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池墨言止于此。 她感觉身体有片刻的下坠,不过很快被连修珩紧紧地拥住。 “那好。”连修珩睨着她,池墨倒抽一口凉气,像末路囚徒等待审判。 “连总打算放开我了对不对?”池墨不甘心。 连修珩的臂膀更紧更冷,“既然你想这样,我答应你。” 她意外地没坠落荒原,被连修珩抱回车里还惊魂未定。直到连修珩拉下隔屏推给她律师微信。 “回去就离婚,我满足你的要求。” 池墨没想到的是,离婚协议书会在从仙湖回来的当天晚上送到明园。 她没见到连修珩,K律全程代理,池墨签字一气呵成。 那天晚上,她在书房睡着。睡梦中,钢琴对面油画的俏花旦活过来一样,陪她去了南椰岛,陪她去了渡口那片森林。 她躺在木屋前面的草地,天空的云朵比糖霜还要甜。她伸手去摘,少年将弯弯的月牙取下来塞到她手心。 “池墨,你总是这样不开心吗?”少年拧着眉毛,“如果陪你玩你还不开心,那我就走了。” 池墨去抓眼前的影子,醒来后发现泛黄的笔记落满了眼泪。 第28章 文学城作品[VIP] 迈巴赫似一道灰色的箭镞被街道霓虹点燃,在暴雨如注的白昼被放飞到几十公里外的渡口。 司机小赵藏躲在驾驶座后面,车内气压很低,他像只金鱼沉在水底只敢用鼻孔呼吸。 过去半个小时,杨雪柔打了五个电话,刘总监微信亲自问候,赵磊都不敢将电话转给连修珩。 看到旁边放的油画,赵磊拎起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池墨老师的东西你也敢拿”左脸疼了两秒钟,他换右脸,“连总你也敢忤逆……” 赵磊欲哭无泪,他咋就这么难啊。 迈巴赫开过临海路,终于看到南山森林公园的大门,赵磊换了口气把连总的手机递过去。 “连总,刘总监发消息给我问在哪里?你看……” 迈巴赫碾过路面,溅起的水花扑到小赵旁边的玻璃窗,小赵吓得缩回去手。 “什么时候他说的话你这么上心了?”迈巴赫急速右转,小赵像个不倒翁。 身体向前猛倾,赵磊推开车门去找垃圾桶,昏天黑地释放完胃里的东西后,他流下两行清泪。 手上的电话还在响,董事长秘书的号码,赵磊心提到嗓子眼,“龚姐啊,是这样的,连总这边出了点小问题,在……在渡口的森林公园,什么时候能回去?这个……我得问连总。” 赵磊举着电话,望着几条延伸到树林深处的岔路,脑袋一片空白。 汀岸绿野,木质的路牌灰扑扑的,箭头位置掉漆严重,许是很久都没人打理,风一吹路牌就呼呼转圈。 连修珩迈步过去,扶好路牌,呼哧转的木牌才停下。 有园林工人路过,问他去哪里,连修珩问:“那里的小木屋还在吗?” 园林养护路边的草皮,笑着说:“我都在这里干了十年了,没听说哪里有木屋,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见连修珩执意要往那条小路去,园林工人对着连修珩的方向喊,“那边真不能走,好几个地方的栈桥坏了,正在抢修。” 还是不回头,园林工人掏出手机打电话,“快过来几个人,这边有游客发疯。” 连修珩最后来到两棵大榕树底下。 头顶遮得什么也看不见,雨水滴答答落在头发、脸上、衣服。 两棵树抱住的树杈上面空荡荡,没有他和她给野鹳筑的巢。 树底下也没有木屋,零零散散安装了一些小孩子玩的滑梯和城堡。 雨过天未晴,灰蒙蒙的水汽升起来,周围的一切都湿漉漉的。 游戏城堡那里,连修珩看到了小小的池墨。 她穿着蓬蓬裙,梳着复杂的发辫,戴一顶亮闪闪的公主发箍。 池荔春抱着她,拿软软的糖果逗她玩,她们坐在洁白的野餐布,分享春天。 那天三娘不守时,去公园的小超市给他买冷饮半天还没回来。 他生病刚好,又和朋友玩了一局摔跤,口很渴,也想吃亮晶晶的糖果甜甜嘴巴。 可父亲不让他吃糖果,说吃多了坏牙。 三娘那里每天可以吃半颗,可今日份的糖果还没吃到,他等啊等,等到带的童话书最后一页看完,三娘还是没回来。 风刮起来,雨也下起来。 他找不到三娘,急得哇哇哭。 她捏了一把亮晶晶的糖果走过来,“小弟弟,你哭什么呢?” 他明明比她高,“我是哥哥,不是弟弟。” 她掌心的甜伸到他眸底,“哥哥,是不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我的糖果给你吃,你别哭了哦。” 他听了哭得更大声。 糖果塞到他手心,她给他剥了一粒荔枝味道的要他打开嘴巴,“我妈妈说了,哭的时候吃颗荔枝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他拧眉吞下那颗糖,“不像荔枝味,冬瓜做的吧。” 她倔强地说:“就是荔枝,妈妈说是荔枝,她名字里也有荔枝,就是荔枝。” 后来三娘终于回来了,她和他又看了一遍人鱼公主,她问他:“哥哥,如果我以后变成彩虹泡泡,你会来找我吗?” 他推开三娘递过来的冰淇淋,剥了两块糖果丢进嘴巴,鼓鼓囊囊地说:“你不会变成泡泡,我也不要那个公主。” 她抱住怀里的洋娃娃,小脸蛋神采飞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吃不到荔枝糖。” 他勾住她的小指,“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找不到你怎么办?” 她听到妈妈在旁边喊,抱着洋娃娃离开,“我叫池墨,水池的池,墨水的墨。” 他催三娘收拾东西跟上,“我叫阿珩,记住我是你哥。” 一滴雨落在连修珩卷起的睫毛,他捡了根树枝,在挤出水的白沙上面划了几笔。 两个手牵手的小娃娃,嘴角上扬,笑得特别灿烂。 那天回到家里,他和父亲坐在客厅看电视,遥控调到深城台的一个晚会。 压轴的节目是传统戏曲串烧,他看到白天在公园的那对母女。 父亲似乎不太高兴,推掉三娘刚刚煮好的汤圆,他匆匆看了两眼将遥控还给继母。 “爸爸,我今天看到她们了。”他咬了口汤圆,绵绵的红豆沙卷进舌尖,有点烫,但很甜。 父亲将手里的报纸摔在茶几,继母使眼色给他,他闭口不提刚刚看的节目。 十四岁那年,他和父亲被邀请去康城听闽南老板的堂会。 池墨穿着绿色的戏服唱《小豆蔻》,声音很糯,眼眸更清。 他拿着母亲生前留给他的玉去后台找她。 她好像已经认不出他了,他等她卸完妆,“池墨,我们去看海吧。” 她眼神迷茫,“我不认识你,而且我和母亲马上要回去了。” 他有些紧张,玉捏得发烫,“那你留下它,记住我的名字。” 她微微蹙眉,“你叫什么?” 他回答:“吃了荔枝糖的连修珩。” 池墨母亲换了衣服出来,看到他的时候楞了楞,等他再想找他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他打听到她要回的地方,骑着摩托疯狂去找。康城他是第一次来,比深城要繁华的多的城市,站在楼宇之间,他渺小如蚂蚁。 夕阳悬到汹涌车流,距离地面很矮很矮,他终于找到去渡口的路,可那只船的艞板已经撤回甲板,他朝着海面大喊她的名字。 船却越走越远,消失在那片岛屿。 他问渡口老板那里叫什么? 老板道:“那里岛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他被问住,半天说了句,“就是刚刚他们渡去的岛。” 老板敲了敲电脑,“南椰岛两百,但你现在去不了,一天就一班。” 他买了船票,等来父亲的责骂。 “到处都找不到你,你疯什么?” 他死死捏住船票,“跟你回去就是了。” 父亲扬起巴掌,“你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那里。”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父亲的巴掌打在他脸上,他几乎耳鸣,“池荔春的孩子,不是你可以接触的。” “为什么不能?”他擦掉嘴角的血痕,“那母亲又算什么?” 父亲气得当着下属的面,将他的哈雷推到渡口的大海,“不能就是不能,你问一次嘴巴痛一次,记住了吗?” 他忍住没掉泪,父亲呯地打开车门,赶他进去,“还有,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你的母亲。” 他乖乖坐下,眼神依然桀骜,“为什么,母亲都死了十四年了,你怎么还这么恨她?” 父亲笑了笑,“因为她不配。” “那我呢,我配做你的儿子吗?”他咬着嘴皮问。 然后,他的嘴肿成馒头。 十四岁生日,他和三娘还有继母去抱朴道院烧香,回来的路上遇到车祸。 车子侧翻到仙湖,三娘被压在最下面,铁片贯穿她身体。 血顺着他白衬衫往下流,继母的腿卡住了,晃着他胳膊求救。 三娘要他先救继母,他哭得不能自已,“三娘,你血都流干了啊。” 三娘抚摸他的脑袋,“她是你母亲,你先救她,再……再救我。” 继母砸过来碎掉的手机,“连修珩,你养不熟啊。” 三娘就剩下最后一缕气,“阿珩,听三娘的,翠姐在天上看着你。” 他忍住悲痛先救出继母,等返回去救三娘的时候,车子突然滑下陡坡,他拼命拉住车门,铁片刺穿他手掌,他只听到三娘最后一句。 “阿珩,记住三娘的话,听你父亲的话,早点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母亲的相片从他钱夹掉出来,他抓住三娘下坠的胳膊,“三娘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爱母亲,这么讨厌我。” 三娘浑身是血,眼角滴下他眼眸里的最后一滴泪,“他谁也不爱,唯独那个人……” 唯独那个人。 连修珩仰起脸,树梢的残雨落进他眼眸,天空好远,像那年仙湖头顶的天空。 他伸出手,气流被他推得更远。 三娘和车子一起坠入仙湖,继母断了条腿,他毫发无损。 是母亲在天堂祷告吧,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他匆匆回家。 翻遍阁楼母亲留的遗物,他找到一个绿壳子日记本。 “我希望能和耀东生一个男孩,鼻子像他,嘴巴像我。” “荔春她很好,可是性子太冷,这点倒和你一样。她让我多陪你,我很感激。” “师傅对我很严厉,我知道我没有天分,但我不想放弃。那天你来找她,我买了一包榴莲酥坐在泼你水的阳台吃了一下午。” “耀东,我很爱你,可这份爱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 十四岁的夏天,他和朋友渡船去南椰岛。 朋友问他三娘去世了他哭没哭,他差点将那个少年踢到海里。 少年从甲板爬起来,趴在船舷看差点滚下去的海面,“阿珩快看,下面有条人鱼在游啊。” 第29章 文学城作品[VIP] 连氏大厦。 年度股东大会座无虚席,倒U型会议桌圈住天花板内嵌格栅灯,巨幅投影荧幕对面,连氏集团董事长连耀东在秘书的引导下落座。 龚秘小心翼翼摊开会议文件短促地回复了连耀东两句,连耀东命人关掉刚打开的投影仪。 会议室瞬间陷入冷寂。 连耀东旁边的位次空得有些碍眼,他丢过去龚秘刚刚摆好的文件夹填上空缺。 刘铭宇避开连耀东,手机藏在桌兜拨电话。他熟悉的铃音意外地闯进门口。 大家的视线也都随着这道铃音看过去,会议室小小地骚动了下,龚秘躬身去腾位次,连修珩拉过来窗帘底下的空椅子,利落坐下。 那张被蓝色文件夹霸占的椅子被他丢到旁边,股东们面面相觑,龚秘示意会议工作人员匆忙撤走椅子。 连氏集团股权架构复杂,股东来自全球。连氏股权占比有绝对优势,掌控者连耀东为了激励集团上下,主动减持百分之五的股权。 近两年连修珩大刀阔斧对旗下的地产、旅游等事业部进行改革,开疆拓土后盈利一路引舵业界。股东呼声水涨船高,加之连耀东有意锻炼,股权让渡给了儿子一部分,连父以陪夫人养病为由退居幕后,连氏集团目前的实际掌控则全部落到连修珩手上。 此次年度股东大会,连耀东出席的消息不胫而走,股东们私下议论纷纷。 刚刚过去的三月份,连氏影业业绩下滑严重,影响到集团大盘股市涨幅,一季度的财报不太好看,集团地产事业部股东颇有微词。 几位大股东听到董事长退居幕后两年出山,立即放下手里谈的生意赶赴深城大本营。 此次股东大会规格是历年最高,本以为财报会很快下来,他们却在这里枯坐近两个小时。 集团排行第三的股东,连氏建筑连耀清第一个坐不住,等听完集团财报向连修珩开炮。 “第一季度集团财报严重下滑,同比下滑百分之零点六,影业太拉跨,竟然负增十个点。即便局面经济有下行压力,但地产和旅游事业部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能突出重围将影业事业部远远甩在后面,这说明了什么啊诸位?” 连耀清拧开纯净水喝了一口说:“这说明集团之前对影业事业部的投资极度地不合理,投资回报远远见不到成效嘛,前一段时间集团股价一度下跌到324,市值瞬间蒸发百亿,集团股价震荡剧烈,散户负面情绪特别大,举着横幅□□,甚至把董事长两年前减持的事情扯出来,骂我们减持套现,左手腾到右手,小心腾笼换鸟一路扑街。” “大家都系粤府人,扑街这个词很难听的啦。”连耀清意有所指。 有股东在连耀清旁边发言:“连经理这话是在否定连总这两年的布局?我是不敢苟同,你们建筑事业部财报能亮眼,连总可是花了大力气的,你以为‘深湾’建筑那只老麻雀只吃素?要不是连总布局,你怕是拉不到新加坡RT的投资。” “影业拉跨,还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挟私报复。”那人缓了缓又说:“我们旅游事业部没别的心思,就想安安稳稳跟在连总后面,连总指哪打哪,我们不抱怨不搞小动作,一切以集团利益为重。” 连耀清火气窜上来,“胡建一,你什么意思啊?你满嘴喷粪,简直无中生有。” “我是不是无中生有,连经理心里明镜似的。”胡建一看了眼腕表,“您是集团第三大股东,我是集团的打工仔,我哪里敢污蔑你,不过今天是股东大会,我想其他股东也不想陪你在这里打哑谜浪费时间。” 会议室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地产事业部由连修珩直接掌控,刘宁森身兼影业事业部总监和地产公司的经理职位,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他的立场就代表了连修珩对两位的态度。 连修珩指结叩动原木色的会议桌,一下、两下…… 刘宁森匆匆瞥过对面的连修珩,低头盯着表盘。 时钟指向整六点,他理了理前面的几页纸,先向主位的连耀东点头,然后目光才落到会议桌对面,他没有等到连修珩的眼神回应,向着股东成员们浅浅地鞠了两下躬道:“这次会议董事长让我主持,我倍感荣幸,也深知责任的重大。各位股东都是我们连氏的老人,一路陪伴集团历经风雨,共享荣辱。” 刘宁森又简单回顾了一遍年度财报和一季度营收,侧重在之前两位的争执上说:“影业事业部建立至今,集团放手让我去搞,连续三年盈利增长贡献位居集团各事业部前列,连总功不可没。尽管我们风险管控也一直在跟进完善,生态链也逐渐在做,但影业的奉献仍在,它有它的特殊性在。” “至于说有多拉跨也不见得,连经理急切的心情我懂,我想董事长和连总比我们谁都急。”刘宁森看了一眼笔记上画的圈说:“胡经理说的挟私报复,我刚刚请示过连董,他很感兴趣,如果你有充分的证据不妨当着大家的面摆到台面来,我们大家一起分析分析,看到底是攻讦诬陷或者证据确凿要肃清内部?” 连耀清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样子,“宁森说的对,你要是有证据就摆出来,连董和连总都在,要是说的对,今天在座的感激你还不及呢。怕就怕是害虫贼喊捉贼,想搅合了股东大会,好浑水摸鱼呢。” 胡建一气得脸色发白,“我一个打工仔浑水摸鱼,我怕是只会摸到王八!” 连耀清霍地坐起来,指着胡建一鼻子骂:“你个扑街,你TM骂谁?有证据就摆出来,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集团断了酒店这块的投资,你上蹿下跳,害了红眼病这是!” 众股东:“……” “你骂谁呢,你TM才是红眼病!” 股东们大跌眼镜,连耀清和胡建一扭打在了一起。 几十年股东大会罕见能吵成这副样子。 “够了!”连耀东气得拍桌子,“像什么样子。” 龚秘书给了连修珩一份文件,连耀东瞥了眼右边的位次,“连总,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才分开。 会议室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连修珩不紧不慢翻到最后一页,蓝色文件夹被修长的指结推到旁边,“胡建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胡建一被这道声音浇清醒,回到座位后举起右手说:“我向股东大会实名举报,连耀清纵容属下向沙氏集团输送利益,导致一个月前连氏影业股价大跌,挫伤集团股价,集团损失的数百亿市值,连耀清难辞其咎!” 会议室议论纷纷。 连修珩转笔的动作停下,笔尖指向的位置刚好是斜下角的连耀东,“七叔,他说的对不对?” 连耀东下意识地低头,眼神有所躲闪,混迹商界多年,他自诩强者中的强者,连耀东是他堂兄,即便是集团董事,在他面前他还有所放松,但在这位年轻的侄儿面前,连耀清本能反应就是臣服。 “连总,这完全是捕风捉影,是攻讦诬陷。”连耀清拒不承认,好笑地看了眼旁边的胡建一说:“我兢兢业业几十年,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名举报,你还真是他们说的十三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当着股东大会全体股东的面向我道歉,我现在就向监事会提请调查,如果你攻讦诬陷,你知道后果。” 胡建一冷笑着道:“我就是堵上职业生涯也不会撤回举报,连耀清你看清楚了,白纸黑字,还有我的签名。” 连耀清见胡建一已经写好了举报材料,气得发抖,“有你后悔的时候!” 连修珩示意监事会监事将举报材料递给他,扫了圈会议室,视线落在对面的刘宁森,“刘总监,他们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刘宁森顿觉裤管里面灌进去凉飕飕的风,“还请连总示下。” 连修珩指结啪地折断手中的签字笔,“三天之内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另外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影业了,连董会给你另行安排,对不对父亲?” 连耀东瞥了眼刘宁森,站起来向着全体股东道:“既然都捋顺了,那就散会吧。” 连耀清见其他人陆陆续续跟着连耀东离开,脸色难看至极。 和他交好的沈经理唯恐避之不及,先他一步从侧门溜走。 看着胡建一小人得志的模样,连耀清越想越气。助理从门外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连耀东的脸色变紫。 会议室门外的专用电梯口。 连修珩和连父同走近右边电梯轿厢,龚秘识趣搭乘另一部。 电梯下行到22层,连修珩盯着镜面反光,转了转松掉的腕表表链,“一石三鸟,父亲这次拿我开刀,打算用什么补偿?” 电梯门打开,连耀东的声音刺破背后的气流,“你还有脸找补,先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吧。” 连修珩盯着那抹刺眼的黑芒,摁了数字,电梯下坠,他拨给秘书杨雪柔电话,“约一下沙家大少,就说给他送点东西。” 第30章 文学城作品[VIP] 《沉沦》的女主角是旧上海的千金,时逢战乱,落魄成百乐门的舞女。 剧组已经就绪,坪山影视城有媲美旧上海法租界的民国景,统筹的通告出来,池墨进组拍的第一场戏是松娘和沈彦徽的分手戏。 娟姐带了工作室的莉莉,等妆发做出来,剧组美术指导火速和拍档换了更适合池墨拍摄的首套服装。 兰导和摄像看监视器,旁边的美术副指得意地炫耀,“导演,之前你还控制成本,池墨老师现在走戏炉火纯青,你得杀杀投资人的血去。” 兰导对池墨的演绎很满意,第一个运镜结束笑着说:“你就放开手脚做,不要心疼经费。” 美术副指远远地拍了张池墨休息的现场照,拿回去和组内成员讨论。 休息结束,美术组摆好道具,松娘和沈彦徽坐在咖啡厅,古董唱片机摆在两人背后,灯光组烘托出上海风情。 这场戏的看点在松娘丢过去的鸽子蛋。 统筹通告的前情提要里面这样写。上海沦陷,松娘父母带着弟弟坐法国轮船去了香港,树倒迷糊散,留给她的钱被舅舅拿去赌钱输光,松娘走投无路做了舞女。 沈彦徽和松娘相遇的戏兰导改了几版都不太满意,到现在还在搁置中。 这场戏开拍前,兰导让她发散思维,“有时候演员的演绎会呈现出和文本不一样的诗意,电影需要这种诗意。” 兰导作为风格导演,池墨只好尽力配合,她将这场戏命名为‘戒面的吻痕’,她习惯给一些重要的戏份加上自己的诠释,认为这样做能抵达人物的灵魂。 咖啡是拿铁,旧上海没有漂亮的拉花设计,松年从窗台摆的花盆里面摘了一片薄荷叶。 绿意浮在咖啡,她拿起叶尾,叶尖划开杯面的纹路,割裂开她和沈彦徽之间的空气。 “我们分开吧。”松娘摘下指结的鸽子蛋,推到尚恩光面前。 导演给沈彦徽的定位关键词在克制隐忍的爱。 美术组侧重这一点,给尚恩光做的造型突出嶙峋的瘦感。第一场戏他穿着洗旧的不列颠绅士西服三件套,胸口的西服口袋露出黑色袋巾。 镜头给尚恩光特写,黑色袋巾露出来的布料绣着一朵红色玫瑰。 沈彦徽略显苍白的手伸过来,嘴角的弧度看不出来起伏,“再给我一点时间,等那边有了消息,我带你去香港。” 松娘拿银匙搅拌咖啡,薄荷叶被烫得缩水,软塌塌沉下去,“我们的城都完蛋了,还能往哪里逃?” 松娘推过去鸽子蛋,咖啡杯口留下她的唇印,“你带它走,我就死在这里。” “卡--”导演喊暂停,场记赶紧换了张白板。 兰导似乎对池墨的诠释不太满意,离开监视器趴在搭的窗户,“他其实一直在挽留你,即便你们身处断壁残垣的城市,面临分手的境遇,你骨子的高贵会支配你做出反应。” 池墨等莉莉给她补好妆,“抱歉,刚才我确实有点慢半拍。” 娟姐拿过来保温杯,笑着对兰导说:“小墨这两天感冒了,状态差了点。” 池墨喝了口娟姐特调的姜糖水,对着尚恩光耸肩,“要麻烦尚老师给我配一条了。” 尚恩光微微一笑,“感冒的话,记得多喝热水。” 池墨对着尚恩光的方向抱拳,按照兰导的要求,再走一条。 “你带它走,我就死在这里。”池墨换了种诠释松娘内心戏的方式,此时的松娘已经成为百乐门耀眼的星辰,法租界的那些洋大人都高看一眼的女人,即便家族破败了,她血脉里仍流淌着古中国书香世家子弟的清贵气节。 而沈彦徽不过就是乡下骤富的投机者,去过东洋镀了层金而已,他想凭鸽子蛋套牢,诓骗她去香港,听着蛮诱惑。 这座城都要倾覆了,无根的漂萍去了真正的大海,岂能有葬身之地? 池墨将那枚鸽子蛋拿在手里,轻轻地落下绵软的吻痕,“不是我心冷,而是我们之间的爱不够热,你去追你的日子吧,去香港,坐法国轮船,像他们离开那样,别回头。” …… “卡--” 兰导很兴奋,喊助理小鸥过来听他讲戏,“他们这场戏绝了,你先给我讲讲,你看到了什么?” 兰小鸥挠了两下头皮,“舅舅,这要对着文本来分析吧,我看不出来。” 兰导恨铁不成钢敲打侄儿,“回去把我写的导演理论那本书抄写十遍,你天天跟我混剧组,都混到哪里去了?” 兰小鸥借美术组找他,逃也似地离开兰导那里。 兰若宪和旁边的副导演说:“这戏一定会给我捧座奖杯回来,池墨的金狮奖已经有了一半。” 松娘将吻过的鸽子蛋递给沈彦徽,沈彦徽的指结触碰到戒面,细微的抖动被镜头捕捉到。 “那我能最后吻一吻你吗?”沈彦徽蜷曲指结,鸽子蛋落进他的掌心。 池墨照着文学编剧现场发挥递过来的台词本说:“如果我曾沦陷于你的眼眸,如果你还舍不得这里发生的故事,我就闭上眼睛。” 松娘闭上眼睛,池墨搜寻看过的剧本片段。 那个吻很轻,池墨下意识想起连修珩定的规矩,眼睛阖上的刹那,她忽然睁开,尚恩光的身体已经倾斜过来,见池墨没进入状态,主动喊卡。 “导演,我下面好像还有词。” 池墨感激的眼神投向尚恩光,她今天状态太差劲了。 兰导最终决定弃用文学编剧建议的吻戏,理由是:做出来的吻缺少戏剧张力,两位主人还处在试探彼此的阶段,决绝一点更能给观众带来期待。 - 今日份的戏拍完,工作室安排的有杂志拍摄。演员组化妆间,池墨卸完妆的时候,沙媚带着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进来。 娟姐递给池墨水乳,瞥了眼沙媚那伙人,“通告也没排她的戏,搞这么大阵仗。” 池墨给镜子里的她涂唇釉,镜面反光照到门口位置,之前还坐着让莉莉帮忙化妆的小演员被赶到旁边。 妈妈抱来一个纸箱让五岁的女儿坐着,好让宝贝配合莉莉。 池墨站起来,拎了手包往门口走,“椅子给她们。” 小助理吴桐帮那对母女将椅子移过去,“坐这个能舒服点。” 小演员是松娘小时候的扮演者,经常在屏幕上露脸,比栀子花还要甜,“谢谢姐姐。” 吴桐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子,“应该谢谢小墨姐姐哦。” 小姑娘母亲十分感激,女儿拍了一整天,匆匆忙忙赶到坪山,准备得不够充分。 “池墨老师,你人真好!谢谢你。” 化妆间里其他演员听了,都将目光投向坐在最亮的一面化妆镜前的沙媚。 给沙媚化妆的小妹妹下意识地停顿了两秒,沙媚的眉毛没画好,眉粉屑掉在她脸上。 “干什么吃的!”沙媚扬手,小姑娘手上的化妆包被打翻。 笔刷、粉底、各种眉笔和小盒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小姑急得差点哇哇哭,这些都是她们吃饭的家伙事,凭试错积攒的经验,突然碎了一地,特别心疼。 化妆间里面的人都看在眼里。 小演员吓得躲到妈妈怀里,“那个姐姐的东西摔碎了,好可怜。” 池墨让娟姐去外面等,娟姐接过车钥匙按了按池墨手背,“你悠着点,今天进组,给兰导点面子。” 池墨睨着那面最亮的镜子,拍了拍小演员的脑袋,“小可别怕,姐姐去帮那个姐姐捡碎掉的盒子。” 池墨弯腰的时候,陆续有其他演员帮化妆小妹妹的忙将掉了一地的东西捡起来。 沙媚对背后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换了另一个剧组化妆给她修饰妆容。 “沙家三小姐,要不要我来帮你画?”池墨靠着旁边的梳妆台,睨着椅子里的沙媚。 沙媚冷笑,拿了剧组化妆的眉笔自己画,“池墨,你还真有一颗菩萨心。”她放下眉笔,斜斜的视线扫向池墨,“不过,你这尊菩萨冷面黑心,欺骗人倒有一套好手段。” 沙媚脑袋转向后面,笑得颇为大声,“大家可都别被池墨老师的演技欺骗,跟我这儿装慈悲,可惜一张嘴就露馅。” 沙媚想起广济寺那桶泔水,胸腔里的怒火窜出来,啪地折断手里的眉笔。 剧组化妆大姐嘴巴大张,被沙媚刚羞辱过的化妆小妹妹拉到旁边。 “沙老师,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折了我的笔啊。”化妆大姐四十来岁,不吃沙媚这套,碍于和沙媚悬殊的身份地位,也不敢多说什么。 倒是沙媚接连两次给化妆师难堪,她嘴里的任何话出来都是别有用心的恶意。 人心站在谁那边一目了然。 沙媚嚣张跋扈惯了,脸皮也修炼到一定程度,完全无视其他人的纷纷议论,自顾自地上了粉底,拍定妆粉蜜的时候,右手被池墨拉住。 “哟,你终于忍不住了?”沙媚靠着椅背,神情放松道:“我猜你是想让我道歉?可惜,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沙媚左手摸过来一盒刚刚打开的粉底,顺势就往池墨脸上砸。 可惜靶子不够准,盒子飞到旁边的化妆台反弹回到她自己脸上。 “嘭--” 细细的齑粉像是被火苗突然引燃,嘭得一声全部爆开,沙媚的脸上、衣服,散落了白白的一层霜。 仔细闻,好像还不是粉底,倒像是美术组做倒模用的石灰粉末。 第31章 [VIP] 沙媚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化妆间。 “池墨,我跟你拼了。” 美术副指领了几位群演到化妆间做造型,特约群演,扮流民那种,助理调制的‘血浆’刚准备往演员衣服上皴,沙媚就不偏不倚撞了过来。 “沙老师--” 美术副指眼疾手快抢走助理手里的调色小桶,小助理忙不迭喊散开,其中一位肤色略黑,贴着络腮胡子的群演憋得满脸通红,右手提着裤子中缝。 “你给我滚开啊---” 化妆间一度被沙媚的凄惨的叫声填充。等都反应过来的时候,沙媚已经从地上爬起来。 “妈妈,我怕。”小可躲在妈妈背后,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前面,“那个姐姐好像一只鬼哦。” 噗嗤— 池墨也忍不住笑了。 贴着络腮胡子的群演窘迫极了,刚才裤子差点被沙媚当场扒了,这会儿躲在同伴后面瑟瑟发抖。 美术副指打圆场,扯了条毯子过来包住沙媚,向几位群演那里使眼色,“还不过来给沙老师道歉?” 贴着络腮胡子的群演脸都白了,舌头也没捋直,低着脑袋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哪里来的村货,话也不会说。”沙媚推开助理的补妆粉饼,气得牙痒痒,“吴指导,你们这都是哪里找的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沙媚内涵了全场。 美术副指脸上挂不住,一个劲地赔笑,“沙老师,您是行家里手,您要说剧组不成事,别人要怎么想?进组第一天,咱图个吉利,就当沾点红/色儿讨好个彩头……” “好事成双,既然吴指导都这么说了。”沙媚不怀好意地扫视全场,“为了旗开得胜,将来电影票房一路飘红,你们谁愿意陪我讨点红,弄这么一个好彩头?” 沙媚下颌角对准池墨,态度轻慢地说:“我看就池墨你来吧。也别光嘚吧,假仁义。” 池墨好笑地看着沙媚,视线扫过沙媚助理哆哆嗦嗦拎起来的颜料桶,“你也真敢?” 沙媚眼皮往天上翻,霍地夺过来颜料桶,红红的油彩翻出小桶,语速变得激烈急促,“广济寺还没跟你算账,今天又来这出,我看到底谁敢?” 第32章 [VIP] 沙媚自进组那天被羞辱后,意外地退出了电影《沉沦》。等池墨拍完深城的戏转场去海城,她等到了和连修珩的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她利落签下名字,连修珩笑她玩不起,池墨抱走两人曾经爱巢的最后一盆蓬莱松笑着说:“十年了,该还你的,我都已经还了,一别两宽,连少你也好自为之。” 连修珩就真的像池墨说的那样好自为之,她去海城拍男女主角离别的重场戏,海阔云底,她托着笨重的箱子最后一个登船。 沈彦徽来码头送别,其实也不算送别,导演尚恩光的意思,这场戏突出一个‘舍’字。 池墨问是舍弃的意思吗? 松娘和沪上风流沈公子地位悬殊,经历母亲无辜枉死后已对周遭的一切失去耐心,可不就是沈彦徽的弃子吗? 兵荒马乱,这荒腔走板的半生只能寄托海波,远赴南洋化解。 没想到导演摇头说:“他们之间的情堪比孽海,这对双方来说都是舍弃。” 池墨明白了大概,和尚恩光对戏的时候,她将剧组准备的道具—刚拓了戳的船票丢向甲板。 “沈公子,我们后会无期。” 那场戏剧组为了追求逼真,池墨淋了两个小时的人工暴雨。当天晚上就得了重感冒,严重到送医。 迷迷糊糊里,她恍惚听见连修珩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后,床头多了抹熟悉的烟草气味,她戒烟许久,娟姐也不抽,查房的护士来拔针提到一句,“也不知道谁那么大的面子,竟然包下西区的所有康复病房,搞得科室主任今天一早就开会,弄得我们这些换班的护士措手不及。” 池墨轻呵。还能有谁? 海城的戏拍完是在两个礼拜后,尚恩光的戏份一杀青,剧组就准备转场海峡对岸。临出发前,池墨回了趟南椰岛,将沙玉贞画的那副画也带了回去。 短暂待了两天后,这副画的主人不请自来。还是那样高贵冷艳,见了池墨从头看到脚尖。 “他出事了,你知道吗?”沙玉贞抽烟,味儿特别冲。 池墨喝了口椰汁,笑道:“没想到你重回南椰岛,第一句话还是和他有关。” 沙玉贞站起来,指着那片海域说:“就是在那里出的事。浪打过来,船翻了。你知道的,那里距离码头最远,暗礁很多,船要好久才能过去。” 池墨眯了眯眼睛,“你也知道那里浪大海险,为什么就是不肯开口喊船过去?” 沙玉贞明显一楞,“你想说什么?” 池墨盯着她眼睛道:“我母亲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沙玉贞丢掉烟蒂,放声大笑:“那你得去问他,他什么都知道。” 池墨眼神晦暗,“为什么是我?” 沙玉贞回答:“那为什么我先到,你却抓住了他的心。” - 去海峡对岸拍戏的前一天傍晚,池墨去了南椰岛上的唯一一家社区医院。 虎落平阳,连氏集团未来的掌舵者居然身边没有一个保镖,这不得不怀疑连父对儿子投资BN失败失去信心。 池墨走进消毒水味道浓烈的病房,连修珩的病床意外地空置。 她问护士去了哪里,护士指着窗外海面的一艘破船说:“那个怪人每天傍晚就会到那里去,什么也不做,谁劝也不听,其实早就能出院了。” 池墨找到连修珩,将一杯维C水递过去,“还是连少会玩,来这破岛度假,懒理扰人的一切,也包括想抹掉一些带着血迹的阴谋对吧?” 连修珩走下船,腿脚竟然有些跛,“池墨,你不用拿那些话来激我,我只问你,你爱过我吗?” 池墨掀唇,表情有些冷,“我现在不是二十岁的年纪,你也不是二十岁的连修珩,我或许爱过你,你得知答案后又有多痛快?” “而我母亲的死,你以为你们能像头顶的乌云,瞒过这天,遮过这海吗?” 连修珩声音沙哑,终于告诉池墨真相。 池墨听完这一切,瘫软在码头。 人生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不要遇见连修珩。她的母亲也不会早早地离开她,葬身在这吞噬所有的深海。 电影《沉沦》杀青后,池墨在酒局见到了连耀东。她端起高脚杯走向叱咤商界三十年的老狐狸,连耀东一开始没认出是她,经夫人提醒后握着杯身虚情假意寒暄。 “池小姐妖娆艳丽,演技一流,定能拿下明年的金棕榈奖杯。” 池墨一杯红酒泼过去,“我母亲和我长得一般貌美,甚至比我端姝雅妍,连总是否记得那年的梨花白,它开得满树雪白,片片带血?” 连耀东懵了,“你再造谣,小心星途不保。” 池墨当着酒局所有人的面道:“我宁愿星途就此黯淡,也要揭你的老皮。” 酒局过后,池墨宣布退圈。连耀东始乱终弃,雇凶杀害初恋情人的新闻迅速传播开来,几十年辉煌经营的连氏集团一朝失去叱咤风云的颜色。 两个月后,池墨母亲的遗骨从那片海域被打捞上来。连耀东也在第二天被警方逮捕入狱,池墨将母亲归葬广济寺后山,祈祷神明保佑,她和她在乎的一切顺遂平安。 下山的时候,她碰见连修珩,连修珩带着雨伞,以及一塑料袋黄裱纸、细香和贡品。 他问池墨:“天要落雨了,介不介意打他的伞下山。” 池墨道:“船要开了,再不走要涨潮了。” 长长的登山路,她向着海的方向去,他握伞的筋骨隐隐发痛,追赶着眼前纷纷落下的雪白梨花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船的老板叫池墨进船舱,“小姐,雨要来了,船也该走了。” 里面不知道是船老板娘还是谁,说了一句,“每天来来往往许多人,都要在那里等一会儿,你就让她等,雨来了,我这里有伞呢。” 池墨并不是在等人,她在等潮水涨起来的那刻。 她想起八岁那年和母亲坐船去康城唱堂会,也是这样的天气,船靠着海岸没走。雨越下越大,港口的雨幕里冲进来一个沮丧的男孩。 男孩向他们的船招手,似乎下一秒就跳下海里游过来。 落雨了,噼里啪啦打在池墨脸上,比那天的雨还要大。 池墨问老板娘借伞的时候,海堤的雨幕那里冲进来一个坐船的男人。 他丢掉大黑伞,跳进了海里。 池墨借来的红雨伞被狂风刮到海里,雨水已经打得她脸色发白,正在一步步失温。 船老板只好调转船头,去接要坐船的人,“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往海里跳的人,坐下一班也行啊,轴,太轴。” 老板娘躲在船舱织毛衣,往外面看道:“你个大老粗懂什么,这叫罗曼蒂克懂吗?” “什么蒂克?” 池墨眼前的大海逐渐被风雨笼盖,她牵起嘴角轻轻哼起五年前在狮城风眼里听过的歌,“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又是一场预谋的风眼,我坠落你的孽海。 只等海浪平静,我们的世界彻底沉沦。 (完)